三月初的BJ,竟又下了雪。人有回光返照,看来季节也有。
早上起来,站在洗手间刷牙。从窗户望出去,无意间发现,小区里的梧桐树上,压满了蓬松绵实的白雪。鼓鼓囊囊,胖乎乎的。对面屋顶也一片白。天地之间,氤氲着一片白,雪还在下着。空气也都像被冷冻了,世界重新冷静下来。
才走到地铁站,身上就披了一层白。
不记得去年冬天以来,城里是否下过雪。记忆里是一片空白。想不到,这个冬天不着痕迹地过去了。
生命里有些片段,看似忙碌,经历了很多,但回头看,却没留下印象。这段时光完全像是白活了。
挤地铁,人跟往常一样的多,跟往常一样的不守规矩。唯一的不同是,下雪的日子,人们主动贴得很紧,仿佛有了团结起来的默契,谁也别嫌弃谁了。
这种气氛,渐渐让我舒服,身上慢慢有了暖意。
中午,裴梨屏给我发短信:“上午找严聊了,晚上去你那细说。”
她一直念叨着找严总聊,好几天也没见动静,今天终于采取行动。
短信的内容完全看不出感情色彩,让我对她们聊天的结果瞎猜了好一阵。
下班时,和裴梨屏通了电话约,我就去大厦旁的地底车库出口旁,等她开车出来接。
晚边的时候,天气愈发冷。我裹紧衣服,抽完半支烟,她的索纳塔就出来了。
我拉开门,坐进去。车子走了好一阵,她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我主动问她,到底谈得怎么样。
她横了我一眼,“才知道问啊!”然后就笑了。
我知道,谈的结果肯定是很好。
果然她说:“严总说,对我挺满意的。”
我没反应过来,说:“现在啊,哪还有人肯当面说你难听的话?当面说的,都是好话。”
她说:“她……嗯,应该不是忽悠我吧。”欲言又止。
我鼓励她多说点具体情况。
她说:“聊开了嘛,就那么回事。可能是我想多了。”
“哦?”
“她说了竞聘的事。她说,人事部征求她的最终意见,她推荐我。”
我非常吃惊,一瞬间觉得,自己都像个不诚实的人了,曾经捏造了一个假消息告诉裴梨屏,让她白白愤怒好多天。真让人尴尬。
“是吗?”我掩饰着自己。
她瞥我一眼,“她真这么说的。”
“我靠!”
汽车开了一阵,停下来。习惯性的城市交通梗阻又发作了。
我始终摆脱不了那份尴尬,觉得有必要再说点什么。
“你们聊了多久啊?她具体怎么说的,竞聘的事?”
裴梨屏转头望着我,右手伸过来捏了捏我的耳垂、收回手时,尖尖的指甲掠过我的脸颊。
“她说她认识我爸。聊起来才知道。”
我静默了一刻,记起她爸的摸样。
春节团圆饭时,他坐在裴梨屏的婆旁边,细心地替外婆夹菜,礼数周到。
亲戚们大都看着他说话,顺着他扯起的话题聊天。
裴梨屏介绍过,说她爸已经五十来岁。但那天在我看来,他最多四十几岁。脸色润泽,纹理细腻,隐隐透着红光,显而易见,保养得很好。
“她说,我爸去HN出差的时候,她陪过饭。只不过,当时陪我爸的人多,有省政府,有华信,还有其他几家央企分公司的领导。”
我很想抽支烟,但忍住了。
“就这些?”
她点头。
这时肠梗阻稍得疏通,前头的车子动起来。
她挂上档,说:“对了,她还说,等我爸有空,一起吃个饭。”看我一眼,笑道:“还说,到时必须喊你一起。”
我心里晃一下。
我本以为,自己是给裴梨屏传递了一个什么大秘密,却原来完全不是我想的这么回事。
裴梨屏没怎么多说我。可是,她越这样为我留面子,我就越觉得自己好笑。
这件事,或许就该按这样的流程发生?过程不弄得曲折点儿,怎么才能让人感受到结果的甜美呢?
不经历这么一回,我恐怕永远悟不到其中的道理。
想来想去,我似乎没吃亏,因为又从中增长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