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总,您好!
今天在您办公室,我失去理智!现在一想这件事,我就万分后悔。我觉得,我太对不起您了!
您对我一直非常关心。
我一直记得,当年蒙您的提携,我才得以从子公司调到集团总部,迎来我人生最大的一次机遇,最好的职业发展机会。
而我调到总部后,也是在您的关心、指导和帮助下,我才一步步得以成长。对这些,我从未敢忘记。”
才写了一小段,一股强烈的后悔与自责又从心底冲出。
有如一把无形的刀,搅得我胸腔欲裂。
我把这一小段翻来覆去看,觉得远不足表达诚意。文字太轻了。于是删去,重写。
平静下来,记起在某份报纸读过一篇回忆录文摘。是说有一位大领导,还是新中国十大元帅之一,他在南方疗养身体。有一天,他找自己的秘书谈话。因为据人报告,说秘书对疗养所的一个女服务员有些轻佻的表现,在周围干部群众中产生了很不好的影响。
领导希望警示秘书,给秘书提个醒。但又考虑到秘书的面子,因此注意方法,只想给秘书一些暗示。
他找来秘书,说,你最近“有些轻浮的苗头”。
结果,他才说出这句话,话匣子并没打开,一向小心谨慎、惟命是从的秘书,反应得出人意料。竟然高声对这位领导说:
“你诬蔑我!”
人在突然而来的重大压力下,完全可能失去理智。
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事例!
记起这个事例,我突然觉得,很有必要把写进信里,以作为自己当时在马总办公室失态的佐证。
甚至最好,能把这份报纸找出来,一并送给他,以证明我不是胡诌,骗取他的原谅。
我被这个古怪的念头纠结,当即翻箱倒柜,想找出这份报纸。
我常年买杂志报纸,并注意保存,这个习惯始于十年前。
那时,我虽拒绝了郭可扬的合伙建议,但还是很想发财。我极度渴望,能有机会把亏掉我父母的那笔钱赚回来。因此,每周我都去买彩票,并且梦想中头奖。
当时,我常去买彩票的地方,是所租小区门口的一个报亭。报亭主卖报纸,兼营彩票。
可是,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别说大奖,连五块、十块的小奖,我也从未中过。
我就分析,是否因为自己目的性太强,以致中不了。
新闻里经常报道,某某人中了大奖,是因为“偶尔无意”,用零钱买了一张彩票。而且这张后来中了巨奖的彩票,往往还差点被扔掉,或者在进洗衣机前的一秒钟,被一个无意的念头保护下来。
我做不到“偶尔”,但最起码也要做到“无意”。
于是,我改变了策略。每回去报亭,总是首先买报纸,或者买杂志。然后,我再假装不经意地,买张彩票。
一晃,多年过去。买彩票和买报纸杂志的习惯,都被“无意”地保持下来。
当然,令人悲伤,魂牵梦萦的结果,至今没到来。
翻遍了积存的报纸,被灰尘呛得刺鼻,但是,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那一张。
我既懊恼,又失望。连续翻检了三遍,结果还是遗憾。
不知何时,窗户已渗进白光。我注意到,天快亮了,不由得落泪。窗外来临的,不是晨曦,而是永恒黑暗降临前,短暂的回光返照。
最后,我放弃了寻找,强撑着巨大的失望,克服着巨大的失落,想继续把信写完。
干脆把信写短一点,写得太长,惹人厌。马总不一定愿意看长信。信短一点,他愿意看的可能性会高。
如果担心信写短了没有效果,那也没关系。关键是他愿意看完第一封,我才有机会写第二封。几封信加起来,长度难道还不够吗?如果他愿接着看,我可以写个系列!
想到这,我简直雄心勃勃了。
写完已是早上六点半。
用U盘复制好,洗把脸就出门。这回我打的,没有了那种负罪感,反而恨不得车子飞起来。
赶到华信大厦时,才七点半。
来得不是一般的早,大办公区空荡荡,没一点人气。很难想象,八点半以后,这里会人头攒动。
进了办公室,先开电脑,插U盘,把道歉信打印出来,找个信封装着。
心情有些烦,有些压抑,但又充满了期盼。
这种矛盾交错的心情,令我想起原来与初恋女友分手时的心境,两者似乎相同。
那是刚毕业时的事。
我还没离校去单位报到,继续借住大学的宿舍。反正是暑假,学校也同意。
楼道里空荡荡的,想到在这住了四年,同学们几乎都一离开,而且可能一辈子不再回来,心里充满莫名的伤感。加之又想起毕业前夕与自己分手的女友,往事涌上心头,更是情难自禁。
所以,一个下午,我在大学校园里暴走。
入眼所及的场景,似乎都能唤起自己的伤心回忆。
开始走的时候,我心里满怀恨意。诅咒搭载着前女友飞往美国的那架飞机,不幸掉在太平洋,让这个无情的女人尸骨无存。
后来又想到,飞机上还有其他的乘客,可不能伤及无辜,于是又臆想,前女友虽然顺利抵达,但她前往留学的普林斯顿大学却是宣告破产,让她求学无门。
在校园里走了好几个小时,兜了好几个大圈,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何这么小心眼,这么心地恶毒?
前女友难道没有随时做出选择的权利?难道不能抛弃我?我是什么逻辑!
于是,走着走着,我的心情忽然变了。转而期盼,她在美国的一切都很顺利。也许将来毕业后,可以致电给我,希望我能去美国,和她破镜重圆。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她也不会再联系我了。
太平洋是那么宽,她甚至都不会再回中国。
我不禁遐想,当这个女人年华老去,走到生命的尽头。躺在床上,周围尽是中西混血的子女后人。而她喃喃自语的,竟是念叨着我的名字。她迷茫的眼中,弥漫着后悔,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该去美国,以致一辈子没享受到真正的爱情。
这些画面,就像狗血剧,在我的脑海拂之不去。夹杂着恨与爱,充溢着满满的闷骚。最后,终于把自己感动得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