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恍然间,陆离见那团青焰如同一只跳动的精灵,直直往沐清瑜激射而去,陆离来不及细想,飞身挡在沐清瑜身后,同一瞬间,另一条身影也从洞窟口急冲而入,直往那柄赤色仙剑冲去......
深不见底的幽暗洞窟,摄人心魄阴冷刺骨的幽冥戾气,自己在幽暗中走了多久?幽暗中似有一双眼目盯着自己,入体的戾气循着心跳,一阵又一阵,那巨大的孤寂凄凉之意,几欲让人绝望,让人癫狂。
隐约间,似有哭泣声传入耳中,“咚...”是水声,还是泪水滴落的声音?恍然间,似有一股力量驱使指引着自己往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那哭泣声终于近在咫尺,幽暗中是谁在啜泣?这声音听着这般熟悉,是谁?幽暗中忽而射来一道光亮,隐约见眼前一位衣着古拙,身段玲珑妙曼的女子倚跪在地上,却是看不清她的面容,怀中抱着一人静静哭泣着,女子怀中的人看着这般熟悉,陆离擦了擦眼睛,定眼看去,那女子怀中的人身着粗布衣裤,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不正是自己吗!?
“啊......”陆离蓦地睁开双眼,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举目四顾,发现自己已躺在平日里修行起居的木屋中,看窗外天色已晚,只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陆离往自身气海丹田探去,那股幽煞之气已然归入了气海丹田,与在万剑窟中吸入的幽冥戾气浑然一体,陆离感知丹田内的幽冥之气隐隐传来一股清凉之意,却又不似那天鹿仙兽身上的幽煞之气入体时的冰寒刺骨,陆离吐了口气,只不知那天鹿仙兽怎么样了?
陆离推开木屋门走了出去,想去比翼树下的木屋中探望天鹿仙兽,一踏出屋外,却见屋外院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人,背对着陆离,那人不知在院中站了多久,暮风拂起那人的如瀑长发,隐约见其飘然的身姿有些绰约,陆离知是师父,赶忙走出木屋外,对着天虚道人揖道:
“弟子拜见师父!”
天虚道人转过身,凤目凝视了陆离半晌,暮色之下天虚道人的绝色容颜在幽暗中更显冷艳无双,只见她走进木屋,点亮了陆离木屋内松香石灯的灯火,又听天虚道人冰冷的话音自屋内传出道:
“你进来吧,为师有话要对你说。”
陆离有些奇怪地走进木屋,在陆离的印象中,师父天虚道人来后山的次数极少,平日里除了住在鬼哭崖上的幽居木屋中,更是经常御剑出行,今日见眼前的师父似有些反常,只不知是为何事。
天虚道人移步立在木屋的窗口处,看着窗外灰暝的天色,似是叹了口气,道:
“在你昏迷的这三天里,期间那天鹿仙兽衔着这块古玉交给了为师,这古玉纹饰古朴,那天鹿仙兽本就不是凡物,这古玉内里灵气精纯浩瀚,你好生收着,日后自有用处也说不定。”
说罢,天虚道人递给陆离一块天青色的玲珑古玉,古玉上纹饰皆是古兽兽纹,很是繁复,陆离小心翼翼收好,自己竟然已经昏迷三天了吗!师父只字不提那幽煞之气,陆离心中默然,气海丹田里的幽冥戾气清凉流转,师父知道自己体内的幽冥戾气吗?陆离犹豫半晌,终是放弃了将此事说出来的想法,蓦然说道:
“师父,弟子想去看望一番天鹿仙兽。”
“天鹿已经走了。”
“走了么......”陆离神色黯然,只不知去了哪里?它身上的幽煞之气已尽然吸除了吗?不过那天鹿既然不再待在鬼哭崖中,想来它已然痊愈了罢!
二人沉默半晌,天虚道人神色淡然,飘然绰约的身姿在木屋中轻移了几步,沉吟半晌,道:
“小离,你入我青霞峰鬼哭崖也已经四年了罢!”天虚道人转过身,看了一眼眼前的徒弟,似是在回忆四年前陆离的样子。
陆离抬头看了一眼眼前师父似有些迷离的眼神,回答道:
“弟子入门已经四年了!”
天虚道人回过神,转头重新望向窗外,又道:
“入门之时我也不曾教过你什么,只把本门的悟道法诀传授与你,四年来,你每日打柴下山换酒,风师叔已渐渐老去,更把日常度用的活计丢与你了,你不说,为师也知道,你心中定也厌倦了吧!”
“弟子......”
“这些年来,为师也看得出,你心中有许多疑问,你定想知道为何师门里只有你,我与风师叔三人,以及师门与素女峰上的清虚谷有何渊源吧?”天虚道人不待陆离回话,又问道。
陆离看了一眼天虚道人的背影,只见天虚道人冷艳的身姿在灯火的照耀下有些摇曳,陆离点了点头,道:
“弟子心中却有这些疑问,只是不知该如何向师父提起!”
天虚道人看向窗外灰瞑的眼神愈发深沉,沉默许久,轻吐了一口气,缓缓道:
“素女峰上的天下第一修仙剑派清虚谷,自创派之时便以魁杓之名立七脉传世,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脉,不过几千年以来,天枢,开阳二脉早已相继失传,几百年前玉衡一脉因故脱离了清虚谷独成一派,便是如今的紫霄山碧落谷,而至于摇光......”天虚道人忽然停下了话语,樱唇微动,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沉默半晌,又忽然道:
“摇光一脉是清虚谷七脉中的异类,自创派以来便一直是一脉单传......”
“一脉单传......”陆离心中一跳,隐隐想到些什么,却又听天虚道人道:
“摇光一脉几千年来一向人丁单薄,自是在清虚谷中无甚地位,几乎算是可有可无。千年前的那一场变故,更是让摇光沾染上了魔道的气息,险些断送了摇光一脉的香火,几千年前,那一届的摇光子爱上了魔道一途的一位女子,却为天下修仙正道所不容,最后终是双双殉情了,仿佛从此之后与魔道一途便有了扯不断的联系,几千年来又有数位摇光子与魔道之途有染,自此摇光一脉便一直饱受同门的诟病,原本一脉单传的单薄自是更加孤寂了,摇光一脉就在这样的境况中延续了下来,直到百年之前,那一届的摇光子收了一位弟子......”天虚道人话音忽而又顿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陆离的错觉,陆离听眼前师父的话语中明明有些颤抖。
“许是把摇光一脉沉积了几千年的才赋全落在了这位弟子身上,这位弟子的天赋才学清虚谷中几百年来皆无人出其右,便是放眼当时的天下也是屈指可数,他在十三岁时便将清虚谷《太上皓清境》修炼到了常人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归元之境,在他接任摇光子之位时,也才堪堪十八岁韶龄,并已然有超越先师之象,此后几年天下游历,世间处处传诵着他惊才绝艳的足迹,当时世人皆把他当成是清虚谷下一任掌门的最佳人选,仿佛就要填补清虚谷自创派以来摇光一脉从未出任过清虚谷掌门的空白......”天虚道人长吐了口气,陆离听得师父的话音中已渐渐急促,又听她说道:
“一甲子之前的那一场掌门论道会武,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清虚谷只对外宣言摇光子已然深堕魔道,欺师灭祖,几位参与会武的清虚谷首座不得已大义灭亲,合力诛杀了摇光子......更把当时摇光子还未来得及收徒延续香火的摇光一脉逐出了清虚谷......”天虚道人话音中似是极力压抑着语气中的悲愤,冷笑不已,说到最后已然银牙紧咬,说不出话了。
陆离听罢默然,忽而问道:
“师父,这天下真的有这么多人堕入了魔道吗?”
天虚道人回过神,冷笑道:
“这世间阴阳存世,魑魅魍魉自古便有之,即便在这天下第一修仙剑派清虚谷中,也并非如世人眼见那般仙灵浩瀚,只是许多时候,人心自比那妖魔还可怖些...”天虚道人说罢沉默半晌,转过身来,看着陆离又道:
“天下修仙门派无数,悟道之法亦数不胜数,众生万象,自有适合自己走的一段路途......小离,四年前为师自揽月镇把你带回到鬼哭崖许是一时不忍,亦或是为了延续...吾青霞峰鬼哭崖的香火,只是如今......也怕你会吃许多苦,你明白么?”天虚道人语气中似有些飘忽,忽而又转身望向了窗外。
“此届仙剑盛会上,为师不知你为何会觅得那柄“无用”剑,这世间芸芸众生,世人皆有一步登天,一夜成仙的念想,有仙兵神剑为助,修炼一途自是可以省去许多气力,然即便没有上品仙剑御使,也未必就会落了下风,昔日......吾青霞峰鬼哭崖,那人便曾仅凭一柄凡铁之剑,力斩来犯清虚谷的魔道一途五大鬼王之一的青木老鬼,震惊了世人......”天虚道人言语间神情希冀,凤目荡开了几分神采,似沉醉在回忆之中。
陆离却是怔怔杵在原地,脑中回想着天虚道人那句“也怕你会吃许多苦”,半晌,天虚道人回过神来,依旧将那绰约的背影对着陆离,只听她又道:
“小离,你性子虽然坚韧,却太过善良,日后行走世间,只待秉持心中正道,切勿以人心误自心......若有机缘,为师亦希望你以后能解开吾青霞峰鬼哭崖一脉的秘密......”
“也罢,为师此次来只是想告诉你,寻得仙剑之后,便要下山游历修行了,世间大道三千,只是闭门修炼终有止境,历练游历四方,自得眼界心境,下山历练亦在熟练御使自己的仙剑,你准备准备,这些天便下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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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谷上清殿。
素女峰上空的碧落清辉皎洁,星光四溢,夜色下的清虚谷巍立群峰,有如天宫,在太清道场的正上方,三座大殿中位于正中的上清殿却是灯火通明,平素很少聚首的清虚谷三位掌教师尊此时皆闭目对坐于大殿中,殿中正上方的案上香炉正飘着淡淡青烟,不知燃着何物。
许久,清虚谷掌门天玑真人自入定中睁开一双目色深邃星灿般的眼睛,仙风道骨,鹤发童颜中无一不昭示着这天下第一修仙剑派掌门的修为精深。天玑真人望了眼前的二人一眼,道:
“此届仙剑盛会已了,关于本届寻剑弟子下山游历修行的去处,二位师弟可有什么提议?”
天璇真人俊逸微霜,出尘的面容中睁开一双星目,道:
“我看依照惯例,派此届弟子下山前往大巫泽游历修行便可,大巫泽毗邻吾神华众山,虽然近来听闻蛮荒七泽中有魔道一途重现,然大巫泽受吾清虚谷庇佑,一来可与此届寻剑弟子增长些胆识,二来亦或能探知魔道一途的些许动向。”
天玑真人点了点头,这时坐于旁边的天权真人肃穆半方的脸上蓦地微微动了动,亦睁开了双眼,道:
“近来蛮荒七泽上冥泽中频频异动,上冥泽乃魔道一途的老巢,不知那些魔道余孽有何图谋,吾前些时日派往七泽中探查的弟子带回来消息,此次上冥泽异动似与何种太古异兽的出世有关,若果真如此,回想起几百年前那一场灾劫,吾清虚谷不可不防啊!”
天玑真人听罢亦是点了点头,仙风道骨的脸上却是古井不波,那天权真人说罢,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天璇真人,又道:
“此届仙剑盛会中,吾心中有个疑问,不知掌门师兄与师弟可有察觉?”
天玑真人眉眼一抬,示意天权真人继续说下去。
“那日在仙剑盛会中,落剑山降下神兵出世的天象,后万仞崖弟子百里行云携“青凰”出世,众派自是皆认定“青凰”仙剑便是此届仙剑盛会出世的神兵,只是...”天权真人顿了顿,肃穆半方的老脸上冷笑了一声,又道:
“掌门师兄可还记得一甲子之前那场仙剑盛会中,那时天璇师弟座下大弟子苏云浅于万剑窟中觅得同是“太古九剑”之一的“秋水”仙剑,当时落剑山亦是降下了天象......”
天玑真人捋了捋长须,点头道:
“吾亦有所察觉......”
天璇真人微霜的两鬓被夜风轻拂而动,俊逸的面容却如同入定了一般,沉默不语。
天权真人脸上微现愠色,道:
“天璇师弟教出来的好徒弟,一甲子之前的那场变故,师弟座下大弟子私自离谷,师弟只是竭力维护,看在是师弟座下大弟子的份上,也由得她胡闹,只是她于碧霄山中自立门户,已是大逆不道,掌门师兄这些年亦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她已然收授弟子,还带着弟子来参与本届仙剑盛会,真是混账!”
天权真人凝面半方,平素就以威严自持,乃是清虚谷众弟子最为惧怕的一位师尊,此间动起怒来,端的是灵威之怒,须发皆张。
“即便她已擅自离谷自立门户,我自依旧认她这个弟子,若是日后做出有违正道之事,我天璇自会替她承担一切罪责,不劳师兄挂怀。”天璇真人话语淡然,然话音中只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听之让人动容。
“你......”
天玑真人眼看二位师弟一言不合又要争吵起来,面色不怒自威,道:
“好了,事情过了这许多年,不必再提了,天权师弟,你这性子这么多年还是这般性如烈火,与你修道一途多有不益,该改改了。天璇师弟你也是,如今吾清虚谷已渐趋式微,昔日七脉已然剩下吾等三脉延续香火,师弟说此等气话,是要将吾清虚谷祖上几千年的基业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不成?”
二人似皆对掌门天玑真人心存敬畏,听到天玑真人发话,皆长呼了口气,不再说话。
“吾清虚谷终是对摇光一脉有愧,这也是吾心中多年来的症结所在。”天玑真人叹了口气,又道:
“此届仙剑盛会落剑山上降下的水灵天象虽与那“青凰”仙剑不符,然那柄“无用”剑尚有诸多疑问,也不足以认定此水灵天象便是那“无用”剑引动,希望是吾等多想了罢。”
天璇真人和天权真人皆点了点头,天玑道人叹了口气,又道:
“此届寻剑弟子下山修行游历之事便交由天璇师弟你去安排了,这便散去吧!”
天璇真人点了点头,说罢三人皆站起了身,天璇与天权二人对着天玑真人作了一揖,皆御剑自太清道场上左右离去。
天玑真人站于大殿门口,目送着二人御剑离去,随后又转过头,凝目往夜色下清虚谷外的天穹望去,目光仿佛要把那夜空洞穿了一般。而天玑真人目光所往的方向,却正是碧霄山青霞峰鬼哭崖所在的方向,许久,只见天玑真人回过神来,又是一声叹息,遂回坐于上清殿中,渐渐在殿中烛光的沐浴中入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