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疯狂的年代,至少今天的人们是这样认为的。
这也是一个纯真的年代,至少当时的人们是那样认为的。
关外,自古是个英雄辈出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各种传奇故事。白山黑水,乃是女真人的“龙兴之地”。满人入住中原之后,顺治帝曾下令封锁山海关,名为“保护龙脉不受汉人破坏”,实则为八旗子弟留下最后退路。封禁令下,三江平原人口锐减,千倾沃野无人垦殖,仅有少数流放的罪人在此服役。清末民初,山东和河北的农民避灾荒闯关东,逐步开始了关外大垦荒。可是好景不长,军阀割据、日军入侵,使得东北三省始终处于战乱之下,却无暇休养生息。现如今,在“备战备荒”的红色号角召唤下,数万复原军人和知识青年扎根到东北农场,拉开“建设北大荒”的序幕,到处洋溢着“建设祖国大好边疆”的热情。
农历十月,入冬不久,群山环绕间便裹起了银装,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象。
人迹罕至的山间公路,也几乎被雪覆盖得看不清边际。
远处驶来的一辆军绿色皮卡,在一片素色映衬下,格外的显眼。
车外天寒地冻,车内却是一片如火如荼。
“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
千遍那个万遍吆,下功夫。
深刻的道理,我细心领会,
只觉得心里头热乎乎。
哎~!好像那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啊,
小苗儿挂满了露水珠啊,
毛主席的语录滋养了我呀,
我干起那革命劲头儿足,
我干起那革命劲头儿足!”
一曲红歌唱罢,驾驶舱里又是一阵爽朗的欢笑。
“老四啊,你赶紧看看,离连队还有多远的距离啊。”说话的是一个四方大脸的浓眉汉子。
那个被称为“老四”的汉子,睁开眯缝的双眼,用手擦了擦车侧窗玻璃上的雾气,张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大哥你看,这雪下成这样,我还咋认得了路呢?”
“嘿,这个覃老四,这里就数你是本地人,路你都不认识了,我们还能指望你干啥?”那个方脸汉子啐了一口。
“老大,这事儿也确实怪不得老四,你看我这条路,来回开了不下二十趟了,遇到今天的天气,也怕会认不准路,只敢沿着路基慢慢开。”说话的正是那个开着车的圆脸白净汉子。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总得算算时间,看今天能不能回得了连队吧?”方脸汉子有点急了。
开车的汉子继续说道,:“这里沿途能看到路标,老三手里不是有本地图吗?拿出来对比一下,心里不就有谱了。”
“对啊,没错。”覃老四拍了拍副驾驶座上那个戴眼镜、一脸斯文的年轻人,“三哥,把你那个宝贝地图册拿出来看看吧。”
戴眼镜的老三“嗯”了一声,张望了一下路边上依稀还能辨认的路标,默记了一下,又从大棉袄的内侧摸出一本小地图册。
只见老三根据路标查看了一下页码,翻到对应的一页地图,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
“二哥,你还挺厉害的嘛。这大雪茫茫的,你居然还没偏出主路线,沿着这个盘山路走,过两个弯就有个双阳岔道,右边那个就是通往连队的国道口,我估摸着大约还有四五个小时能到吧。”老三挑了挑细眉,冲驾驶座上的老二竖起了大拇指。
“那看来在天黑前还赶得上回连队。”老大摸了摸下颚,点头道。
老四也吆喝了一声:“那就好,我前天出车前还和食堂的大师傅说,替我们留点菜,今天做的可是猪肉炖粉条啊!”
这个吃货!其余三人听罢都哭笑不得。
简单商量之后,大家一致决定抓紧时间赶回连队。
“咦,三哥,这是什么东西啊?”
老三刚要把地图册收起来放回棉袄夹层里,就见从夹页中掉出一个信封,恰巧被老四看个正着。
“哦,这……没什么……”老三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赶紧捡起信封夹回到地图册里。
“呦呦!还藏什么藏啊,你当我不知道嘛……我可早就听说了,不就是你那个相好给你的信吗?”老四把嘴一撇,“你昨晚上躲在开水间的灯下看,你当咱都不知道啊。”
“什么……什么相好的,你胡说些什么呢!那是和我住一个弄堂的小姐姐。她比我大着三两岁呢。”老三脸微微一红,下意识地把棉袄裹了裹。
“嘿,三哥,你们南方人就爱装。咱们大老爷们,想女人有啥不好意思的呢!你还死不承认。”老四似乎还不依不饶了,“我可看到了,里面还有张照片呢!这姑娘两个麻花辫,还真好看。三哥,眼光还真不错。”
“覃老四,你……你没完了是吧!”老三把两道细长眼睛一瞪,脸色沉了下来。
“老四,你吖再满嘴胡说,信不信我削你啊!”老大伸手按了按老四的肩膀。
老四把脖子一缩,撅了撅嘴,却也没敢再言语。
“老三,是不是上次咱们在团部医院看到那个女医生啊?”老二冲老三点了点头。
老三“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嘿,那倒是也不错。分到团部当医生可是个好差事啊。”
“二哥你是不知道,这差事也不是人人能当的。我这小姐姐家里可是祖传的名医,她父亲在上海赫赫有名,人称‘虞神医’。要不是赶上祖国号召支援边疆,她现在要留在上海,大概也得继承祖业,当个医生吧。”
“咱这也不差吧,在汽车连里,起码吃得比一般人要好。你们说是不是啊。”老四又冒出一句。三人看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茬。
“噗噗噗”突然从车底传来一阵响声,随之车身一阵剧烈的抖动。
“嗯?这是怎么了?”驾驶座上的老二踩下了刹车,车身借着惯性向前滑了近一米才停住。
“我下车去检查下看看,你们等着。”老大把棉帽戴好,裹得严严实实才下了车。
过了不一会,老大重新回到驾驶舱内:“我检查过了,声音是发动机下面传来的,现在没办法检查,我估计可能和天气太冷有关系。另外,刹车盘这里有点问题,也要整一下。”
“那你看,还能不能撑回到连队?”老二问道。
“我看悬,最好能就近找地方先检查一下吧。”老大皱了皱眉。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儿去找维修站啊?”老四有点抓狂。
“离这里最近的地方,就是那个夏家屯那个休息站了。”老三细想之下回答道。
“你说的可是夏师傅的那个休息站吗?”老二回头问道。
“正是那个。”老三点点头。
“那感情正好,我顺道去看看我师父。”老大倒是一脸兴奋。
“那老夏头脾气有点怪,让人发怵啊!”老四吐了吐舌头。
“怎么样,去不去,大家表个态吧。”老大环视了一圈。
“举手表决。”老二见四人面面相觑,无人说话,就出了个主意。
刷!三比一。覃老四看了看其余三人,也慢慢把手举起来。
达成一致,老二放慢了车速,慢慢往前开着。
“毛主席的著作像太阳,字字句句闪精光……”
车厢内又响起了嘹亮的歌声,红色的情绪一路高涨。
车行至双阳岔口,向左一拐,向着路牌上指示的夏家屯方向驶去。
小兴安岭一代的大小屯子,原本主要住的都是本地猎户,保留了不少关外女真人的传统生活方式,以打猎、采药为生。自打清末“闯关东”以来,山东和河北一带的农民便来这里“打荒”,便将齐鲁燕赵的文化带到这里,出现了不少汉族与本地关外人混居的屯子,有些甚至便干脆以汉人姓氏为名,夏家屯便是其中一例。
早些年,这些屯子多以农垦为主,后来因为连年战乱、土匪横行,再加上自然灾荒,很多庄子都荒废了。这座夏家屯只剩下几户人家,其中一家姓夏的猎户把家里老宅子翻改成客栈,来往的行商、参客都会在这里打尖避雪,附近的部队进行野营拉练,偶尔也在会这里落个脚。日子久了,远近也就传开了名声。而这夏家屯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那就是这座驿站的掌柜会修车,把家里一座粮仓拾掇了一下,便成了一个小型修理车间,远近的车要是有个小毛小病的,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只有拖到老夏头这里来。
“小白,你闻闻这味道,把这味道记下了。”铺满白雪的大院门口,一个头戴皮帽、身穿皮棉袄的小男孩,正在和一条大白狗说着话。
只见男孩用一块黑布把大白狗的眼睛蒙上,又拿出一副旧手套,放在大白狗鼻子前,让大白狗嗅嗅味道。
“一会我把它埋好了,你要是能找到我的手套啊,就赏你块肉吃!”
说完,小男孩跑到是三十米开完的地方,用手在雪地里刨了个坑,把手套往坑里一扔,随后再堆上一些雪,顺势就把坑埋上了。
接着男孩回到小白狗身边,把它眼睛缠着的黑布揭开,一边摸着大白狗脖子上的毛,一边说道:”小白,就看你的啦!”
大白狗似乎很通人性,摇了摇尾巴,开始用鼻子在雪地里寻摸。这大白狗足有半人高,四肢细长,身上的毛发浓密,能适应东北严寒的天气。但见大白狗将细长的吻部贴着雪面仔细搜索,不一会便从男孩适才埋下的雪堆里找出那只手套。
“哇!小白你真利害!”男孩子红扑扑的脸上露出欣喜,兴奋地冲到大白狗身边,从皮袄兜里掏出一块腊肉干,扔到了它的嘴里。
噗噗噗噗……一阵发动机声音由远及近,从男孩的身后传来。
“嘿!是黎叔嘛!”男孩一眼认出了驶来的这辆卡车。
绿色军用卡车一路开进的大院里,靠着院角落停下来。车上下来四人,正是外出公干的兄弟四人。
“大治啊,在玩什么呢?”方脸大个子走在最前面,大跨步走到了男孩子身边。
“黎叔好!”男孩扶了扶歪了的皮帽,“我在教小白认人的气味呢。”
“这种鄂伦春猎犬天生聪明,身体强壮,跑得又快,最关键是听人话。这要是训好了,可是你爹的好帮手啊!”老三眯缝眼睛看了看大白狗称赞道。
“楚叔你也来了!”男孩子兴奋地过去,抱住老三的胳膊,“你上回答应给我带的书呢?这回带来了吗?”
“你这小鬼,楚叔啥时候骗过你。尽管原本今天没打算过来,我可是一直把书带在身上。一会等吃了饭就给你讲讲。”老三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吆,老夏头的儿子都长这么高了啊!”老四走上前,想要摸男孩的脑袋,结果竟被男孩一个扭身而躲开了。
“哎,老四,你这没事去摸人孩子脑袋干啥。这可容易犯了人家忌讳呢!”老二冲老四喝了一句。
“嘿,摸摸又咋地的了,还能不少块肉?”老四小声嘟囔了一句。
“哼,就不让你摸!”男孩冲老四吐了吐舌头,随即转向老二,“靳叔好!你们今天咋有空来我们这里啊?”
“大治乖!你爹在家不?我们又要来麻烦他老人家了。”老二冲男孩摆了摆手。
“难怪呢,我远远听这车的动静就不太对劲!”
“大治真行啊,看来你跟着你爹还真学到了不少啊!”方脸的老大竖起大拇指。
“那是!”男孩人小鬼大地一笑,转身冲屋子里嚷嚷开,“爹!黎叔靳叔他们来了,你赶紧出来看看吧!”
不一会,从眼前这个三层高的小楼里出来一个穿大棉袄的中年汉子,看脸上皮肤都起了褶子,像是有四五十的样子,看来在山里风吹日晒得厉害。
“小点声,有啥事情啊,得嚷嚷成这样。”中年汉子冲男孩白了一眼,转向这四个年轻人,“你们几个小兔崽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
“师父,我们这个车的发动机好像有点问题,还有那个刹车盘,得麻烦你帮忙看看。”老大先冲汉子拱了拱手,满脸堆笑说道,“再说这也有些日子没来,原本就念着来看望看望你来着。”
“油嘴滑舌。”汉子脸上依然没有突出笑容,直接奔着老二过来,一伸手说道,“车钥匙。”
“嗯,夏师傅,这就麻烦你了。”老二掏出车钥匙,双手递给中年汉子。
“这里交给我了。灶头上还有半锅面疙瘩烩汤,你们将就着喝两碗吧。让大治给你们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炖菜,给你们热上一热。”说着,汉子头也没回,直接奔着卡车去了。
“黎叔、靳叔,俺爹就这德行。咱们到屋里头坐下说话。”说着,大治把四人引到店房里头。
屋子里头倒是灯火通明。进门是一个大厅,两层楼的挑高,左手边的小间供着神龛,后面直通厨房。右手边是一座楼梯,直通二楼。正对门的地方有一个大壁炉,壁炉上方有一根烟囱,直接通向屋顶,壁炉里炭火正旺,将整个屋子都烤得暖哄哄的。壁炉边一面红砖砌起的墙面上,挂着几副鹿角和兽皮,看样子这些都是平日里老夏头行围狩猎的战利品。
屋子的中间零散摆着七八张四方八仙桌,平日里都是供来往行商走夫来打个尖。此时刚刚过了晚饭的饭点,因此几张桌子并没有坐满。只是有几桌客人吃完了饭,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还在饭桌上闲聊休息。
“黎叔、靳叔,你们几位这里请。”夏治将四人领到了右手边一张空桌,紧靠着通向二楼的楼梯口,“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拿吃的。”
说罢,就见小夏治转身进到厨房,陆续端出了几个大脸盆,分别装着各种主食和炖菜。
“哇,今天有口福了!小鸡炖蘑菇,里面还有粉条。嘿,这是面疙瘩烩白菜汤,还热乎着呢!吆,那盆炖土豆里,还有肉片呢!看那样儿像是牛肉吧!”老四一副十指大动的模样,口水都差点要滴到桌面上了。
“老四!瞧你那点出息!”黎老大拍了老四一巴掌,“赶紧坐下,慢慢吃就是了。”
老二和老三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这老四的吃货相,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你们慢点吃,厨房里还有几张饼,之前就烙好的。我再热一下就给你们端上来。”一边说着,小夏治一边将外面的皮帽和皮袄都脱下,搁在一边,转身再进到厨房去。
四人也将套在外面的长棉袄都脱下,坐下好准备吃饭。
不一会,小夏治端出一盆鸡蛋烙饼,热气腾腾,还能闻到香油味道,扑鼻而来。
这兄弟四人想来也是饿了一天,甩开了腮帮子一顿大吃。
“嗨,大治。你这也都六七岁了吧,到了该学点能耐的时候了吧。你爹打算让你学点啥呢。”老三拍着小夏治的肩膀问道。
“他们老夏家可是本地出了名的猎户。就冲他刚刚训练那条大白猎狗的样子,我看大治将来准得子承父业,说不定还能青出于蓝呢!”老二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用眼睛瞟了瞟那面挂满兽皮的墙面。
“打猎顶多是个闲暇的兴趣,哪能靠这吃饭干一辈子啊!如今不像以前了,好多山猫野兽可都受着国家保护,这一留神可就犯了王法。”老大摇了摇头,似乎不太认同老二的说法,“依我看啊,我师父这修车的手艺堪称一绝,我看大治将来得学这个!”
“我才不要呢,我爹爹有你这个嫡传弟子,修车的手艺就算后继有人了。”小夏治把手一背,摇了摇头,“我将来啊,要学我楚三叔,到城里当个教书先生!”
“咱大治有志气,哪能当教书匠啊。将来有机会,咱到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去念书。”老三摸了摸夏治刚硬的板寸头,笑着说道。
四人一阵说笑,却见小夏治站在桌子边上一直没走,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老三看。
“大治,你也没吃吗?”老三觉得奇怪,便开口问道。
“我吃过了……”小夏治不好意思地把头一低,“我是想说,楚叔你……”
我?这下可把老三弄糊涂了。
哦!老三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感觉从身边那件大棉袄里翻出一本书册,递到小夏治手里:”你拿去先翻着看吧。”
“嗯,谢谢楚叔。”小夏治用力的点点头,径直躲到边上的屋子里去了。
“老三,你给他的啥玩意儿呢?”老二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是本三国演义,我藏在贴身棉袄里,从家里带来的,你们可得替我守着秘密啊!”老三凑着饭桌,压低了声音说。
“嘿,还是老三你有能耐,不仅学问大,这宝贝东西还不少呢!”黎老大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赞道。
“我说,三位哥哥,你们要再不吃,这可都归了我了啊。”这老四倒是老实不客气。
“嘿,覃老四,我说你怎么就这么能吃呢!再这样下去,咱这个连队的口粮都能让你一个人给包了!”黎老大又拿老四说笑。
“那是,要不我怎么会千辛万苦到咱汽车连来呢。来之前啊,俺娘都打听明白了,这汽车连啊,虽然经常要外出公干,可好歹有个铁皮包裹着,安全呐!还有,最主要就是,这汽车连,伙食好,吃饭不用抢,甭管去早去晚,都能留下口粮,管够!哪像在家里啊,饭都吃不饱!”
“不对啊,老四。我可听说了,你家里大小是个省城里的科级干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不能吧。”老二眼珠一转问道。
“嘿,二哥,你知道个啥呀。八岁那年赶上自然灾害,省城里口粮吃紧,俺爹又是个干部,说得发扬风格,得让人民群众先吃上饭,经常把粮票给捐了!弄得咱家呀,还不如一般普通人家呢!得亏俺娘机灵,把俺送到建设兵团来。”老四嘴里说着话,手里的筷子倒是没闲着。
吃着吃着,老四似乎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了,突然放下筷子,伸手从身边的大棉袄里掏出个军用水壶来。
“哎,老四,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吃饭的时候别喝水,对胃不好。你要口渴啊,就喝这面汤,多好!”老三指了指水壶说道。
“嘿嘿,三哥,你以为这是水啊。”老四贼贼地一笑,旋开水壶盖子,凑到老三鼻子跟前,“你再闻闻,这到底是个啥!”
“嗯?这是酒啊!”老三眼睛瞪得溜圆。
“上好的烧刀子。出门前到食堂管大师傅要的。”老四挑了挑眉毛,得意地说道,“怎么样?要不要来尝上一口啊?”
老三细想之下,便猜到个七八分。东北部队食堂通常都会把剩余的口粮酿成酒存着,再用当地的土法蒸馏成烧酒。部队里对酒通常可是管得挺严的。但是古法蒸馏,中间那段通常会窖藏,可酒头和酒尾这些副产物,管得可就没那么严,食堂师傅往往会自己偷偷留一些。这老四一定是使了什么法子,从大师傅那里弄了一壶偷偷藏在身上。
“老四,咱们这出来办事,偷着喝酒,合适吗?这事儿要让连长和指导员知道了,可得受罚啊!”
“吆!二哥,咱们兄弟出门在外,你不说,我不说,怎么能让连长他们知道呢?”老四把这壶酒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你们谁要是怕事儿啊,别喝就是了。”
其余三人相互对视了一圈,又瞅了瞅这壶酒,这香味实在有点诱人啊!
可是没人说话,谁也不敢先动手往自己的碗里倒。
“这……天气也怪冷的,喝点酒暖暖身子,也挺好的。”黎老大开了口,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别人说,他见老二、老三没搭腔,便有追了一句,“你们说呢?”
“行!就听老大你的。许久没解馋了,今天也开开荤!”老二把碗里的菜扒干净,把碗往跟前一伸。
于是,老四便依次给老大和老二碗里倒上了酒。
老三扶了扶眼镜,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直接拿过水壶,往自己碗里倒了一些。
真所谓,把酒言欢。这酒一喝开,饭桌上就更热闹了。
正当四人推杯换盏之际,就听到背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春子,车子我检查过了。”
黎老大扭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夏师傅。
“嗯,师父。这车怎么样啊?”黎春问道。
“发动机气缸的气压不稳,偶尔会影响发动,所以声音听着不对劲。我一会看看是不是能调节。至于那个刹车盘,也是时候换了。我先给你紧紧,看看能不能再撑段时间。”
“哪得几时能弄好啊?咱还得赶着回连队呢?”
“今天怕是弄不好了,怎么也得等明天吧。”夏师傅瞅了瞅四人的碗里之物,提鼻子闻了闻说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今天就给我乖乖呆在这儿吧。都喝过酒了,还打算开夜车?不要命了啊!”
这夏师傅还真是个厉害的角色!这四兄弟既然有求于人,还是只得服了软。
四人互相望了望,也别无选择。看来今晚也就只能在这里呆一宿了。
既然今天要在这里过夜,四人干脆就不必赶时间,于是边吃边聊,倒也悠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