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诸大臣都在太尉府大殿中议论纷纷时,一道白光闪过,一位贵气逼人的白衣文士突然出现在大殿中央,虽然有些突然,但却丝毫没有吓到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
只见那白衣文士立在殿中,向着众大臣微微一笑,“此为本王一道灵身,本王真身尚在后庭修行,故而不能现身前来与诸卿商议。”
太尉府前殿后庭,前殿为商议军国大事的白虎殿,后庭则为毅王府邸。
站在一旁的老帝师挥了挥袖子道:“真身灵身都无妨,我等也不在意这些,毅王殿下还是宜以国事为重。”
“是极是极,老师所言极是。诸卿对于西陲之事可有什么对策?”
这位太尉亲王听了老帝师的话,连忙拱手执弟子礼,昔日他为皇子时老帝师也曾教过他学业,这自然也就不算逾礼。
众大臣面面相对,都在忖度态势,也不知谁先开头的好。
杨慎左思右想,自己身为兵部尚书,自然是要起个头,况且这件事背后自己多多少少都是有责任的,先请个罪或许对自己并不坏,于是便要说话。
“启禀太尉,西都失守,西陲军事失利,此事安西镇守府难辞其咎,其中细节如今尚未清晰,我刑部愿领命察查此事,绝不姑息失职之人。”
杨慎还没开口,孙广道倒是抢了先,险些把杨慎噎得岔了气,而且他上来就要察查郭铭璋失守西都的事情,这表明了是要和杨慎作对。
毅亲王还在沉吟,杨慎却是怒了,冷哼一声,“孙大人,你这说话还是要小心些的好,你也知道个中细节尚未清晰,郭将军镇守安西府近十载,即便是失守,想来也未必就是他的失职。如今狄族兵力布置种种状况未明,郭将军及其部下下落不明,若是郭将军已然壮烈殉国,你却在这里风言风语,难道就不怕寒了三军将士的心嘛?”
“杨大人,”孙广道淡淡笑道,“在下只是说要察查此事,惩治失职之人,可没说这失职之人就是郭将军,安西镇守府可不是只有郭将军的一言堂。杨大人如今这般激愤,莫非是私下里和郭将军感情尤为笃厚?”
这话一说出来,便立时让杨慎神色一紧,随即有些后悔刚刚自己激动得过度了些,言多必失,这才让孙剥皮揪住了小辫子。
“好了好了,杨大人不必担心,”毅亲王笑道,“在本王看来,孙大人也是一片好心,忧虑西陲,才会要求察查官务。
“倒是杨大人你,身为兵部尚书,可想到什么对策了吗?”
“王爷贤明,杨慎从方才接到加急文书起,就一直在思索对策,”杨慎拱手道,“如今西陲之事,无非是狄族犯乱。从往昔看来,狄族虽骑射勇猛,但难与我大唐精兵强将抗衡。
“可如今旦夕之间破了我西陲重镇安西府,我大唐官兵未能稍稍抵挡其攻势,说明狄族军力必然发生了我等未能预料的变数,如今贸然派兵前去进攻狄族,难免有落入狄族圈套之虞。
“王爷身为太尉,统率三军,想来也是明白个中危险。依臣看来,不若暂缓出兵静观其变,待得狄族阴谋显现,再行反攻,一举击败狄族,方能显出我盛唐气度,震慑四夷。”
杨慎毕竟是一品大臣,自是深谙大唐事事讲究盛唐气度,追求上兵伐谋之道,欲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恩威并施,威慑四夷,这才是盛唐武功。
毅亲王听了杨慎的话,沉思片刻,微微颔首,正要说话,却被身旁一位身披武将袍的将军打断话头。
“臣有事启奏。敢问王爷,思量我大唐国力,是否惧他狄族?”
“骠骑大将军说笑了,想我巍巍大唐,比隆三皇,焉能惧他狄人小族!”
毅亲王哈哈一笑,言语之中对于大唐国力信心十足。
“若果真如此,”那骠骑大将军双手一拱,微不可察地掸了掸袖口,“臣请太尉奏请圣上即刻发兵,以大军痛击狄贼,扫清这癣疥之疾,如此方能不失我盛唐气度,如此,方能谈得上威慑四夷!
“太尉试想,我大唐百代盛世皆出于戎马征伐,对待那些化外蛮夷,若无武力,全靠诗书文章,何来开疆拓土?何来天下太平?
“狄族之事,无非一时得势猖狂,若我大唐能以雷霆之势将他们打残了打怕了,自然是千秋万代盛世可期。”
“这……”毅亲王思忖着,觉得骠骑大将军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然而他这一时犹豫,却引起了文官一脉的紧张情绪,顿时一阵窃窃私语响起。
“这兵家也是有些过了吧,难不成是想借此打压我等儒生……”
“是啊是啊,古来一身戎马能开国,这我等也不反对。可半本论语能治世,却也是颠扑不破的宗法……”
“太祖开国确实靠的是这些个武官,可是如今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又哪里离得了我辈士人战战兢兢呕心沥血地苦心经营……”
自古以来,将相难和,更何况太平盛世里,兵家儒家泾渭分明,勾心斗角更是摆在了明面上。这骠骑大将军一时言语过激,便自然引来文官一脉的不忿。
“毅王殿下,”就在文官一脉越说越激愤的时候,一旁久久未言语的老帝师突然开口道,“老臣观兵部尚书与骠骑大将军二人所言均甚有道理,细想不妨采纳二者长短互补,杂成一法。”
“哦?”毅亲王眼镜一亮,连忙道,“还请老师赐教。”
“其一,自是不能失了我大唐****气度,要想威慑四夷,该打还是要打,该战还是要战。因此当务之急,还是先请毅王殿下奏请圣上下达讨狄诏书,昭告天下我大唐即刻讨伐狄族。”
老帝师这话一出,文官一脉脸色都有些难看了。老帝师身为天下文官一脉中手执牛耳的人物,却支持了武官一脉的说法。
“其二,自古征战便意味着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因此我大唐虽理应即刻讨狄,却仍要昭显仁德之心,不能主动攻伐。
“不妨劝圣上三发诏书,责问狄族,避免刀兵一起涂炭生灵。若狄人再三挑衅不肯退去,便是时机成熟之时,狄族有何贼心也绝难隐匿。何况到时他狄族背德忘义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我大唐厚德仁心昭于天日,如兴仁义之师,此战必胜。”
“其三,自圣上闭关至今,行伍已有三载未能置换兵士,就是禁军之中也都为三载前老兵。”
老帝师细细分析起军务现状,稍稍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自古行伍之中要常注新血,不能固守旧士。因此,行伍之中亟需得到新鲜血液充实,毅王不妨以征西之名,于各州郡设擂,招募能人义士组建军队,助征西大业一臂之力。
“如此三者,三管齐下,必能一举多得,更可壮我大唐国威。”
“老师所言甚是,还是老师见解深刻,能于不能间变化神奇,本王实在是佩服佩服。”
毅王听了老帝师的话,不仅嘴里连连佩服,心里也不禁暗暗称赞,先前被挑起来的文武之争实在是不好对付,老帝师这么一个三管齐下的法子,把文武两派的想法都兼顾到了,还给了武官一脉十足的面子,要为他们充实行伍。
“诸卿对老师所言可有何异议?”毅王微微笑着问道。
“这……”诸大臣对视片刻,都异口同声道,“我等甚为赞成帝师之言……”
毅王心中早已清楚结果,畅快笑道:“哈哈,好,既然如此,那本王就立刻向圣上上书奏请圣裁。”
说着他把手一探,凭空抓来一封空白奏折,一手取来狼毫在奏折上信手写了起来,不消片刻,墨光敛去,尽收为笔尖一抹清泓,洋洋洒洒千百字顷刻即成,文体遒劲,力透纸背,将老帝师所言尽述于其中。
只见毅王又是一个挥手,洞开一个玄之又玄的幽深漩涡,伸手探入莫名时空,将奏折送入其中,只听一个轻喏,毅王这才将手缩了回来。
做完这些,毅王轻笑道:“诸卿稍待片刻,内廷已收到奏请,会立刻呈与圣上审阅,想来过会便会着人传达圣意。”
“我等便在此恭候圣意……”众臣又是一阵答应。
果然没过一会,一道五色华光在半空中闪过,一扇玉晶大门凭空出现,两道身影从中迈步而出,前一人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太监,后面那人灰衣灰袍,阴气森森,让人莫名其妙不寒而栗。
“众卿接旨~”老太监捏着嗓子叫到,群臣都俯身接旨,唯有毅王不用俯身,只是微微弓腰行礼。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今龙体染恙,将归翠屏仙山闭关休养。念昔日朕与天后二圣临朝之时,经略治世,国泰安康,故托国与天后,征西平狄一应事宜交与天后裁决,钦此。”
“什么!”众臣大惊失色,便是毅王也不例外。
“轰……”只见太尉府后庭之中一道紫意逼人的精气狼烟陡然升起,一道冰冷森严的声音在被狼烟划破的天际响起,“岂有此理!”
此声一出,一股浩浩荡荡的威压仿佛随着那人的动怒不受控制地肆意扩散,毅王的白衣文士灵身也随之消失,仿佛泡沫破碎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嘿嘿,”那老太监阴阴一笑,对于太尉府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天后有话要老臣带到,准帝师所谏,征西事宜即日由太尉亲自督办。另外……
“着刑部协同查办安西镇守郭铭璋失职之事,至于主事之人……
“嘿嘿,便是老臣身边这位‘罗织仙家’来负责了。”
说着,他身后那灰衣怪人向前迈了一步,顿时一股浓烈到了极致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同时在他身上升起一阵阴寒森冷的气息几乎快让大殿挂上了寒霜。
“罗织仙家……”
本来还抱着侥幸心理的杨慎,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立时脸色就化作满脸的青灰。
他太清楚这个名字的含义了,所以现在他的眼前能看见只有一片粘稠腥臭到极致的尸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