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上前跪下来哀悼,某处的帷幔受到牵引突然飘起,皇上从后面走了出来。
你来了。不等她行礼,皇上便道,脸色仍不好,粥吃完了吗?
悲伤的氛围,太后的灵柩就在眼前,皇上的关怀格格不入,她眉头微蹙,怔在那里。
皇上不在意她的态度,接着说道,曾经母后的寝宫就是像今日这般冷清,那时朕只是个无人在意的王爷。
李安宁明白皇上的回忆正是对太后无限的追思,便道,太后在天之灵体察到皇上的思母之情,定会保佑皇上万福安康。
群臣环侧,哀乐和呜咽之声充耳,朕感到缥缈空虚,现在才觉得一切都实实在在的,踏实。
你给太后行个大礼吧,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皇上对她说。
李安宁恭敬的双膝跪地叩首,礼毕后仍然跪地不起。她知道百官跪了一整天,而她在龙榻上躺了一整天,所以想弥补。她正在全心祈祷,耳边幽幽响起皇上的话语。
儿臣多想弥补您,弥补亏欠您的亲情和孝道。皇上旁若无人自言自语。下面的话却有了倾诉对象,朕今年三十七岁,自十五岁继承王位,至今在位二十二年。自认为是个勤政的好皇帝,这一切都是母后为朕铺的路。朕自幼体弱多病,但是亲生母亲却不能照顾,乳母都是由先帝皇后挑选出来的。母亲初入宫时身份只是个侍茶宫女,先帝醉酒后临幸怀胎才得了个名分。都说母凭子贵,但是为了朕这个儿子,母后又忍受了多少委屈,快要临盆了还要早晚去皇后宫中问安。皇后无子,见母后谦卑温顺才替她左右周全,视朕如己出,朕才能在凶险的后宫平安长大。母后上下打点,又买通皇后身边的太监和女官,说服皇后亲自监督朕的课业,所以先帝才会对朕格外青睐。母后为朕做了这么多,可是朕却没有机会报答。做王爷的时候忙于课业、打点关系,皇上毫不避讳地说道,做了皇帝便忙着为天下子民的衣食住行操心。三十多年来没有陪母亲吃过几顿饭,在她生病卧床时不能侍奉左右。偏殿离长寿宫几里,也没能日日请安。连她仅有的几句训诫,也时有违逆,令她为朕担忧。朕恐怕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儿子了。
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帝王原来也怀有平常人的情感。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儿子此刻最需要的莫过于一声安慰和默默陪伴。她只能用第二种方式。
皇上擦擦眼角问道,如是爱卿,令堂也吃了不少的苦吧?
李安宁道,诚如皇上所说,臣襁褓丧父,家母独自将我抚养大,悉心教导,一日不辍,个中景况自臣有记忆时略能体会一二,只是家母从不曾人前显露半点艰辛之色。
皇上又问道,可有晨起请安,日日侍饭?
李安宁道,只要在母亲身边,这些礼数不曾错过。
皇上道,这就是了。长寿宫离偏殿不过数里,朕总借口政务繁忙,疏于问安,朕好后悔没有多抽时间陪陪母后,她对朕毫无要求,也无埋怨。养尊处优,荣华富贵怎抵得上骨肉亲情的片刻相聚,至亲的亲身探望。
李安宁安慰道,皇上心怀天下,太后定能体谅。
长久的静默。
皇上一步步踱到她身边,道,爱卿平身吧。
长跪引起的酸麻感像无数的肉虫在咬噬着她的双腿,头晕目眩短暂失明一齐袭来,李安宁重重跌坐在地上,靠双臂的力量支撑着身体。眼前仍漆黑一片,双耳嗡嗡作响,毕竟是女儿身,李安宁对自己柔弱的体质也感到无可奈何。她忽然觉得身体异常轻松,仿佛飘浮半空中,被云朵托举着向前飘移而去。感觉那么真实,她禁不住伸出双臂……
实际的情形是她一把抱住了皇上的手臂。皇上不清楚李安宁脑海中的幻象,还以为她害怕掉下去,双臂抱得更紧了。
幻象消失的瞬间,李安宁还沉浸其中,脸上挂着梦幻般的微笑。
皇上看着李安宁,沦陷!
李安宁看着皇上,惊恐!
两颗心怦怦跳动。
无风,白色的帐幔却像波浪一样起伏飘动,营造出一方私密、诡异的空间。
寝榻之上,皇上一手自然地落于她的肩上,另一只手试探地在她眼前晃动,衣袖带起一阵清风扑在她脸上。
你没事吧?皇上关切地问道。剑眉,星目,高鼻梁,一张仪表堂堂英俊的脸近在咫尺间,那是天子的脸,龙颜几乎贴到了鼻尖,彼此看得见对方眼中的自己。李安宁下意识地向后躲避,不期然皇上却随着她倾倒过来,下一秒钟气氛立刻变得暧昧不明。
安宁,皇上呼吸变得急促,说道,给朕一个答复,好吗?
她阵脚大乱,双颊绯红,低声道,皇上,臣……
烛台啪嗒掉在地上,皇上一跃而起,上前查看。李安宁趁机坐起来,慌忙整理被压皱的衣衫。
不一会儿,皇上走回来,朕去外面走走,他说着走了出去。
李安宁复又跪在堂前,为自己的失礼祈祷太后的原谅。
张太英正抱着一床锦被赶往长寿宫,脚步匆匆忙忙的,差点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满怀。他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冒失小太监,正要发作,却见三王爷失神地从面前走过。
张太英以为是太后去世让三王爷悲伤以致于此,便折身追上去,劝道,三王爷,太后去得安详,请王爷节哀。
三王爷游移不定的目光落在张太英胸前,指着锦被问道,这是做什么?
张太英道,李大人今晚陪着皇上守灵,奴才多送一床被子过去。
三王爷软绵绵地说道,交给外面当值的小太监吧,不要进去打扰母后的清净。
张太英答应着,目送三王爷离去。
三王爷一面走,一面想着方才所见,心中生出种种怨尤来。既对李安宁,也对皇上。他不过离京短短数日,竟有这么大的变故:母后猝然离世,李安宁和皇上娿趁机纠缠在一起。想起和李安宁交往的种种,三王爷黯然神伤。纵然“他”聪慧有心机,却也称得上是个正人君子。他违背常理地喜欢“他”,却从没有为难“他”,他对“他”既尊重又爱护。可方才所见……,教他如何不心伤?若不是自己出手打倒烛台,他们二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李安宁呀李安宁,你太让本王失望了!皇兄啊皇兄,你怎对得起母后在天之灵?!
俪宫灯火通明,这会儿皇后已经卸妆准备就寝。她本想陪着皇上一块守夜,无奈最近身上不大好,皇上一番推辞她就顺势退了出来。众妃嫔也想趁机讨好亲近,但是皇上神情恹恹,拒人千里,便都打消了原来的念想,跟着皇后一块回了各自宫中休息。知道皇上今夜不会来,宝玥便照旧留宿俪宫陪伴皇后。此刻她端着一张心事忡忡的脸,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心事和太后无关。
皇后收敛起悲戚之色,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已经派人打听到李安宁的一些消息。
宝玥听到“李安宁”三个字,两眼立刻焕发出无限光彩,她挨着皇后坐下,撒娇捧住皇后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她,一脸的期待。
皇后对身边侍候的宫女说,把小李子叫进来问话。
宫女答应着走出去,一会儿身后跟来一个小太监,利利索索地给皇后和宝玥行礼毕,垂首默立一旁。
皇后啜口茶,对他说道,将你打探来的消息,说来听听。
小李子顿首娓娓道来,李安宁,祖父担任过守疆小吏,因战功被提拔为中将,战死沙场。父亲李矛子承父业继续守疆,人称李将军,据说在和外族的激战中被毒箭射伤不治身亡。当时李安宁尚为襁褓中的婴孩,母亲便带他迁往京城内地,二十岁中得一甲第三名,拜张太傅为师,内阁待职半年,因一篇文章被皇上赏识,准许出入朝堂,谏议朝事,后因监造宫殿,盛安县寻找暗河口立功,兼查出了贪污赈灾银两的刘本道被擢升为四品大员。
皇后挥挥手,小李子乖觉地转身要走。
至今婚否?宝玥不顾体面急急地问道。
小李子不敢回答,征询皇后的意思。
但说无妨。皇后优雅地端起茶杯,掩盖着心中不悦。她怎么就把宝玥宠成了这样呢!
至今未娶。
宝玥内心喜悦,碍于太后刚刚殡天,不宜显露,便嘟着嘴说道,无论怎样,我都要嫁给他!
皇后无奈地摇摇头,问道,你这样主动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宝玥全当没听见,顺着自己的意思说道,母后帮女儿去求父皇指婚好不好!?
又来了!皇后蹙眉,嗔怪道,太后刚去,你求指婚,成何体统?
宝玥立即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宝玥错了,祖母在天之灵,不要怪罪孙儿。孙儿求贤若渴,也是为了国家社稷,祖母见谅,见谅!
皇后制止道,好了,母后累了,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日仍要早起。
女儿还有一事请母后帮忙……
母后帮不了你!
母后~
他若是你的真命天子,谁都阻碍不了你们,可他若不是,谁都帮不了你们。宝玥,记住母后的话,顺势而为,尤其是我们女人,更要如此。
首辅之女杨明珠得知李安宁已经回了京城,而且在宫中,变向父亲打听。
首辅杨昭累了一天回到府上仍不得清闲,他的宝贝幺女杨明珠凑到近前,孝顺地为他捏肩捶背,大献殷勤。杨昭闭目养神不理会她,杨夫人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明白女儿的定有心事,便也不做理会,只道,老爷,吃点东西吧,厨房都准备好了。
呈上来吧。杨昭吩咐的时候仍闭着眼睛。
爹爹,女儿陪您一起吃吧,女儿为您夹菜添饭如何?
杨昭哼了一声,也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一会儿,下人呈上来四菜一汤,另有一碟精致面点,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爹爹,杨明珠指着面点献宝似的说道,这是女儿特意为您做的,您尝尝味道如何。她已经举起一个送到杨昭眼前。
饭很快吃完,杨明珠从始至终像只乖巧的猫咪,连杨夫人都几次诧异地盯着她看,不知道她是真的便懂事,还是另有所图。
爹爹,今日在皇宫可曾见过李安宁李大人?
杨昭轻叹一声,心里道,终究还是来了!
没有。杨昭惜字如金,不愿多言。
女儿听说他已入京面圣,如今太后薨逝,百官都前去吊唁,怎么能少得了他?
杨昭欲言又止,看女儿痴迷的模样不忍当众伤她,便对杨夫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珠儿单独说几句话。
当只剩下父女二人,杨昭语重心长地说道,珠儿,当初你执意出宫,为父已经如你所愿,这件事便不予追究。如今你要自选夫婿,父亲也可以顺你意。但是这个人不能是李安宁!
女儿就喜欢他!李大人哪里不好,他现在可是朝廷栋梁,皇上眼里的肱骨之臣,前途无量。没准父亲将来还要仰仗他呢。
下面将要出口的话杨昭似乎不愿意说,但是又忍不住要说。珠儿,坊间关于李安宁的传闻你没有听说吗?
父亲都说了是传闻,并非可信,女儿懒得理会。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堂堂首辅大臣,竟然忌惮流言?杨明珠不以为然的态度惹怒了父亲。
放肆!很少对女儿发火的他说完这两个字竟觉得语气重了,想到女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赶紧弥补,宝贝女儿,父亲会害你不成?李安宁很好,你也很好,可是你们两个不合适。
我倒想听听父亲大人的高论,我们哪里不合适?杨明珠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疼爱自己的父亲,不等回答,便道,在父亲眼里,恐怕就只觉得皇上和我合适!言语中竟是讥讽。
你……杨昭气得说不出话来。幸亏只有他们二人,否则他也下不来台。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把你宠上天,我自食其果。哎呀~他拍着大腿,不住地唉声叹气。
仔细想想,女儿说得没错。自己想方设法,借名公主陪读也要将她送进宫去接近皇上,以期她能早日飞上枝头变凤凰,让杨家一族飞黄腾达。可是杨明珠入宫后,任性妄为,因不守宫廷礼仪广获诟病,幸亏有宝玥庇佑,才得以免受责罚。杨昭觉得让女儿再待下去百害无一利,于是想让她出宫。正巧杨明珠自己主动提出出宫,竟然获准了。杨昭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不料她却喜欢上了李安宁,这是个更加让他头疼的问题——女儿竟然公开抢皇上的男人!这有点费解,表达上却没有错误。官场得意平步青云的首辅大臣唯独对这个女儿无计可施。
爹爹,杨明珠看父亲愁眉不展,内心不忍,便道,女儿虽有任性,却并非胡闹。李安宁德才兼备,深得皇上青睐,况且皇上是明君,怎会让自己一生留有污点,传闻中不堪之事,女儿相信绝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还望爹爹成全女儿。
唉~,女大不中留啊。爹不再反对,可并不代表十分赞成这场婚配,爹希望你明白。
女儿谢过爹爹。不过,女儿还想通过爹爹多多了解李大人,这种无伤风化的打探爹爹不会反对吧。若女儿向别人打听他的情况,爹爹岂不是没面子?
你想知道什么?
据女儿所知,李大人应在皇宫。
杨昭无奈叹道,爹听说他星夜兼程赶路,深夜应召入宫面圣,就在那天夜里,太后去了,他被皇上留在偏殿,一直没有出现。
杨明珠出神地听着,想着,过了一会儿猜疑道,会不会是生病了,所以不能去吊唁?
这个也有可能。
女儿和太后也有过几面之缘,相谈甚好,女儿可不可以去宫中送太后一程?
我的乖女儿,别给父亲出难题。你把皇宫当成什么了?那是百姓家的院子,想进就能进的?
杨明珠沉默着,眼睛却骨碌碌转个不停,想着主意。
杨昭以为她放弃了,便道,时间不早了,明日还要去长寿宫跪一天,都歇息了吧。
宋文田一回到家,宋老夫人就吩咐下人准备饭菜,她没有注意到儿子心事重重的表情,一边唤儿子坐下,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文田,你已经立业,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宋文田道,儿子在研读古人的医书,纠正谬误,补充新的病症药方。
母亲引导他,你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有考虑?
宋文田沉思半晌,道,儿子没有想过。
母亲道,兰儿今天来过了。她对你的心意,相信你也看得出来。兰儿是个好姑娘,母亲喜欢她,我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你又拜在她父亲门下,依我的意思不如早些将这门亲事定下来。
宋老夫人说得在情在理,宋文田又是个孝顺的孩子,纵然心中念念不忘的另有其人,他又如何对母亲说起,更不会忤逆她老人家。于是说道,母亲说的是,可如今太后刚刚殡天,举国哀悼,百姓尚且不谈婚嫁之事,何况朝臣。
哦,宋老夫人恍然醒悟过来似的应了一声,只当儿子答应了这门亲事,心中十分高兴,却应景地说道,是母亲糊涂失言了。
这时下人已将饭菜准备妥当,陆续盛了上来,母子二人便安静地吃起饭来。宋文田兀自低头边吃边为尚留在宫中的李安宁担忧。他匆匆吃完回到房间,一夜辗转反侧未曾合眼,天刚蒙蒙亮就起床赶往宫中。
这个时间,三王爷喝了一夜闷酒,睡意正酣;李安宁刚刚醒来,束发整装来到灵堂前,皇上已经在那里。褪去了九五之尊的威严,此刻的他简单纯粹,就是一个深切哀悼母亲的孩子。
皇上想着心事。
就在刚才,李安宁还在沉睡中,皇上将张太英叫到一旁,悄悄问他可曾见三王爷来过。
张太英道,昨日奴才来送锦被,见到了三王爷。
什么时辰?
张太英一面回忆一面缓缓说道,那时百官已经出宫,李大人到长寿宫之后。奴才来给李大人送锦被,差点和王爷撞个满怀,王爷还吩咐奴才不用进殿,将锦被交给当值的小太监就好,说会打扰太后清净。他接着说道,没能见到太后最后一面,三王爷悲痛不已。奴才见他满面戚容,双眼空洞无神,所以奴多说了些劝慰的话。
杨昭低估了女儿,当他乘坐的轿子抵达皇宫外院,一个小尾巴也同一时间抵达。杨明珠穿了一身男装,守在外面等待进宫的机会。
太后去的突然,宫里很多东西没有准备,纸钱和白色蜡烛前一天用得差不多,市面上一时难以凑集满足宫廷所需的数量,所以这两天宫里的小太监出入宫门频繁,大都是采买这些用品的。小太监一般都是三俩成群,杨明珠只得看准有落单的人才容易下手。不一会儿,机会来了。有个小太监怀里抱着一捆白布,累得不行,另外两个人便督促他先行回宫。杨明珠跟着他到了一处僻静之所,用事先准备好的迷药将他迷倒,然后换上太监的衣服,用白布遮住脸,往皇宫的方向行去。守卫一看见白布,连盘问都没有直接放行让她进去。杨明珠先到了长寿宫,百官已经跪在那里,都显出昏昏欲睡的模样,当值的太监宫女来来往往穿梭不断地忙碌,无人在意她鱼目混珠的把戏。
李安宁随百官一起跪在外面,所有人全身缟素,她被埋没其间并不显眼。然而这只是对于他人,杨明珠快速地扫了一眼便确定了位置,悄无声息地走到近旁,从后面细细打量。瘦了,黑了,她多想问问他,这两年过得好不好,拉拉他的手,感受一下他的温度。可是……能这样看上一眼,她已经很满足,转身想要离开,忽见宝玥匆匆走出来,似乎是在寻人,向人群中张望着,怕被发现,她赶紧低头转身朝宫门走去。
杨明珠的离开引起宝玥的注意,但是她的视力稍一延伸,便发现了人群中的李安宁。她一阵欣喜,却不能表露,怔怔看了一会儿,才不舍地转身走回去。内心不禁羡慕起了刚才的小太监——他都能在他身边站一会儿。一连几天宝玥都没有机会接近李安宁,似乎上天故意设置了屏障,阻止她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