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咖缪将军回都这件事,好像不仅仅是北方边境的大事,也是朝堂上的大事。
北方边境的军士们自不用说,虽然对老将军感情深重,依依不舍,大家都知道,此次一别,也不知道何年再见了,但是也为老将军终于盼来了调回国都的日子感到由衷高兴。军士们作为铮铮铁骨的汉子,不会将情绪表现在脸上,甚至军官们比平常更凶狠地骂士兵送别酒宴的准备没做好,士兵们却比平常挨骂时乖巧的多,虽然没有立即认错,但是却比平常更勤快地跑来跑去,再三检查确认。作为下一任主将的阙疏,除了偶尔在心里感叹一下羡慕之情之外,也钦佩老将军的器量和风度,也想报答老将军从一开始对自己的宽容和支持。阙疏现在没有能力为老将军做什么,也只能给他一个风风光光的送别仪式。
朝堂那边,泾文竟然不同寻常地派来了庞大的迎接使团,这在僮国近两代的历史上实属第一次。上一次由朝堂派遣的庞大使团迎接回都的是七十多年前帮助僮国平定了西境叛乱的霍涂将军,后来官拜大将军,奠定了僮国如今固若金汤的军队系统。霍涂将军被迎接回都的时候正值壮年,比胡咖缪将军年轻的多,尽管如此,来自朝堂的迎接使团只能让大家联想到七十多年前的霍涂将军,心下更是为胡咖缪老将军高兴,虽然来得晚些,老将军终于能以不逊前人的才能登上武人最高的位置。
送别会由于迎接使团的到来,规模大了不止一倍,于是将时间改为中午,就在营帐外举行。
因为有迎接使团,所以阙疏也不必主持这场送别会,只需要默默为老将军高兴就可以了。当大家落座以后,胡咖缪老将军扫视了周围一圈,悄悄对阙疏说:“好像少两位呀?”
阙疏偏过头,看向老将军:“是说夏仪和兰社吗?”老将军点点头。
阙疏解释道:“今天国都来了不少大人,怕外面惦记,所以加强了些护卫。”
老将军点点头:“你有心了。”
正说着,这场充满着边境风情的宴会开始了。胡咖缪老将军自然是宴会的主角,接受各个属下的祝福,就连国都使团的大人们也纷纷前来道贺,所有人都知道,胡咖缪将军此次回都,必将得到不凡的地位。
偶尔也有当年熟识的大人,前来跟阙疏寒暄几句。这次跟着使团来的洪耀宁大人,也是当日泾文做王子的时候就跟着泾文的,跟阙疏也算相熟。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官职,但是当他走过来热情地跟阙疏打招呼的时候,阙疏还是大方地迎上去。
洪耀宁行了个礼:“阙疏大人,好久不见。”
阙疏也回礼:“好久不见,大人看起来更加气度不凡了呢。”
“阙疏大人说笑了。不知大人在这北方边境还适应吗?这里和国都可是大不一样的。”
“我已经在这里两年了。至今我也觉得和国都大不一样。空气凛冽而空旷,不像国都那样温湿,有的季节还有些不太好透气。”
洪耀宁微微停住了,他仿佛感受到阙疏话外有音。
“大人喜欢这里吗?”
阙疏笑了起来:“喜欢。胡咖缪大人在的时候就很喜欢,现在没有上司了,应该更加喜欢呀。”
洪耀宁突然想逗逗她:“如果今天调回国都的是你,你会不会很高兴?”
阙疏有刹那间的犹豫,却立刻语气爽朗地说:“现在我还真是没办法体会。将来如果能调回的国都的话,我一定告诉大人我那时候的感受。”
夜色很快降临,高兴又伤感的一天终将过去,离别终将来临。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的比平时都早。列队送别胡咖缪一行,使团在例行宣读了国王的诏书之后,同时也宣读了对新任主将阙疏,及其属官的晋升,当然,自愿留下的渊函也得到了一小步的晋升。
送别胡咖缪将军之后,阙疏躲在营帐里足足睡了两天,日常的事务全部交给闵秀,自愿留下的渊函并没有得到正式的任命,地位有些尴尬,但毕竟渊函是戍边多年的老将了,为人也颇为聪明灵巧,便主动在闵秀身边帮着参谋。
一直到第三天中午才正式起床的阙疏,第一件事便是将闵秀叫到帐中询问近几天的事务情况。闵秀带来厚厚一叠文书让阙疏不禁失笑出声:“真不愧是闵秀队长,办事真的让人放心,看样子之后我也可以继续睡大觉了。”说着便一手接过来随意翻看。
阙疏一边浏览一边说道:“不过两天的时间,你效率还真是高,而且居然这么滴水不漏,连这些气候地貌的细节也都无一遗漏的考虑进来了,来做戍边的偏将真是屈才了。”
闵秀谦虚道:“大人谬赞了。这些不过是平常的事务,之前胡咖缪将军在的时候下官就已经熟悉了,很多关门过节的细节,还是渊函将军指点下官的。”
阙疏颇有兴趣地抬起头:“哦?渊函这几天在做什么?”
“在下官身边,帮着参谋。”
“你觉得他怎么样?”
“热心真诚,确实帮了下官不少事情。”
“他放弃了调回国都的前程,主动要求留下来的。你怎么看?”
“嗯……”闵秀想了想,“渊函大人跟我们不一样,他对我们这个团体没有归属性,明明有着更好的前途却放弃了,此番也并未有太大的晋升,大人也没有给他正式的任职,但是他依然热心地创造机会积极表现。如果不是真的对北方边境有感情的话,那就只能猜测别有所图了。”
阙疏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我又想不出来能有什么所图。北方边境这地方,物资匮乏,前途惨淡,名利都很难图到。虽然一开始他对我有戒备之心,但是毕竟素昧平生,没有什么仇怨,不至于放弃前途留下来加害于我。非要在这地方不可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勾结敌方。你平常留心些,如果有什么异常及时告诉我。”
“不可能吧,若是如此,胡咖缪将军不会没有察觉。”闵秀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阙疏自嘲地笑了笑:“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不过怎么说呢,以防万一吧。”
那边胡咖缪将军一行人,经过五日五夜的加急行军后,终于到达了国都的驿馆。泾文并没有为胡咖缪将军举行盛大的仪式,而是将胡咖缪一个人宣进夏乾殿。
这是胡咖缪在泾文登基后第二次见到泾文,他还不太了解这位年轻的新王,从上次匆匆的报告交谈中也完全无法判断这位新王的个性。胡咖缪依然行完君臣之礼后,便默默地等待泾文发话。
“朕上次说过,卿的才能,在先王时代便受到高度评价,卿应当成为僮国武将用兵的教科书。所以朕应上次的诺言,请卿回来担任太尉。”泾文的语速不快,用语正式,语气诚恳淡然,并不是征询老将军的意见,但也没有让人感到命令的压迫不适感。
胡咖缪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老臣以老迈之身,得到陛下如此抬爱,只要陛下用得着,老臣愿尽绵薄之力。”
“那么明日的早朝就会正式下诏宣布任命。此后,僮国的军队纲纪就交给卿了。”泾文说到最后顿了顿,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国王虽然年轻,但是丝毫没有年轻人的轻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