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几片雪花徐徐飘落,异人凭窗而立,蓦地想起眼下已是入冬了。一盆长得正盛的蘼芜,在异人无意的拨弄下暖香四溢。
难怪异人会有错觉了,咸阳的这座吕府并不十分豪奢,但内中设施极是讲究,所有厅堂都如王宫一般砌了暖壁,置身其间恍如深春。
转眼间,回到咸阳快一个月了。异人很少见到吕不韦,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只得闲闲地陪着赵芫读书权作消遣,回宫的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吕不韦的举动不能不让异人起疑———避而不见犹如一记无形的杀威棒,吕不韦的目的是要他服首贴耳。
但是,秦宫遥遥在望,即使进不去,它也给了异人莫大的勇气。他是王族,是在这片土地上浴血奋战开疆拓土的王的后裔,他的高贵与生俱来,如果吕不韦眼下是在与他进行一场博弈,他愿意奉陪。
何况,吕不韦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钱财和心血,会因为一次小小的失手放弃吗?太难了,正像他不会放弃回到秦王宫一样,吕不韦也不会放弃他。
只是,异人心里还有一件事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母亲夏姬现在何处?她是否孤苦伶仃偏居在太子府深墙大院的一隅?
“公子!”
吕不韦带着吕应进了内室。
异人回头漠然看了一眼吕不韦,又望向窗外。“还要把我软禁到几时?”
吕不韦脚下滞了滞,瞬间看穿了异人。他不是在赌气,根本是有恃无恐。如今骑虎难下,倒不如顺势纵虎归山,以图后计。
“小人为去太子府一事忙于奔走,无暇顾及公子还望见谅!”吕不韦施礼道。
异人冷眼说道:“与其困在这里,还不如送我回赵国。”
“公子怎么能说出这种丧志的话!小人知道,那日斩杀山戎巫祝惊吓了公子,也让公子对小人心存戒备。可是公子有没有想过,小人为何要杀他?”
“无非是他说了先生不爱听的话,即便如此,也不该痛下杀手!对一个籍籍无名的巫祝尚且如此,先生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谬妄之举,异人心寒!”
吕不韦疾声厉色道:“那巫祝本不足为患,怎奈他妖言惑世不可留。王上年迈,当今太子随时入宫称王———太子之位一旦空缺,公子那二十几位兄弟,哪个不是虎视眈眈?为今之计,小人只有扫清一切障碍,公子才能心无旁骛!”
“先生真是为了我?”
太子之位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异人进退维谷,只有选择继续相信吕不韦了。
吕不韦神色一凛,躬身道:“小人日夜所虑,只为公子能早些如愿!”
“难为先生了。”异人面色缓和下来,离开窗户来到暖壁前。
吕不韦趁势道:“吕应,快为公子呈上新衣!”
吕应上前,双臂轻舒展开一件曲裾深袍。
“楚服?”异人讶然。
吕不韦道:“华阳夫人是楚国人,公子若着此衣前去,必定事半功倍。”
异人轻抚楚服,心中戒备倾刻间烟消云散。
“先生用心何其苦也!他日事成,我与先生共享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