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出海遇险
两只黑角兽在老商人一再保证会自己寻找安全路线回家后，被艾力不情不愿的放生了，他也明白这样两个大家伙，很难跟随自己一路，只是情感上有点割舍不下，尤其是尼奥没了以后。
寂静海并不是平的像镜子没有一朵浪花，但是没有一只海鸟飞过，也没有追逐孤船的鱼群，与其说是一片海，不如说是水中的沙漠。
5天过去了，他们沿着达科利尔指引的方向慢慢划着船，什么都没有发生。饿了就啃几口干粮，渴了就由威弗列德变出几个小水球。与多年前相比，他的水魔法也算是有点进步了，至少可以变成一只扑楞着翅膀的小鸟飞进你的嘴里，前提是做好准备别呛着。
达科利尔背靠着大包袱，很舒坦的躺在船舱中，他摘掉了自己厚厚的头巾，任头发乱乱的披散着。海风有些冷，阳光却很暖，照射在他的身上，好像编织了一张看不到厚度的薄薄纱巾，覆在整个人的表面。依旧是脏乱的样子，深深的皱纹，黝黑的面孔，然而此刻老人看上去少了平时的那份奸猾猥琐，显得安详而神圣。
他直勾勾的望着天空，嘴里哼唱着歌曲，如果你学了都安语，那么应该能听得懂这首歌的含义：
田里的谷物，金灿闪亮。
城里的房子，温暖宽敞。
它们只出现在梦乡。
每日的晨光，催我起床。
山涧的溪水，罐进水囊。
冰雪打湿我的梦想。
辗转中长大，灰尘沾满了衣裳
无休止的流浪，欢乐或是悲伤
帕里娑娜Parisauna，我心中的家园。
失去了你，我只是个行脚商。
帕里娑娜Parisauna，我心中的家园。
失去了你，都安人只是行脚商。
……
两个孩子划着船桨，此刻他们没有怨言，只是安静的使着力气，小船在空荡荡的寂静海上，没有任何参照物，看不出在移动。
艾力听不懂老人的语言，但是依然有一种忧伤的感觉萦绕上了心头，他想起了蒂纳城破旧的城墙，玛尔卡大床垫吱吱呀呀的木板楼梯，父亲常年盛着基特酒的大杯子，母亲水桶般的腰肢，蛋糕店的奶香，希风额角的晶莹汗珠，也想起了洛特里先生的白胡子，甚至有些怀念卓拉维尔眼高于顶的讨厌模样。
第一次，少年心中有了一种叫做思乡的情怀，而这种情怀一直伴随着他，直到许多年后，这种情怀让他做出了某些决定，谈不上对错，却影响了整片大陆。
威弗列德似乎没有被歌曲触动，至少没有作用在自己的面孔上，内心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他只是有节奏的划着船（当然，艾力也有节奏，否则船就原地打转了），同时看着前方。
自从离开蒂纳城以后，他就很少再带上遮眼的头巾，所以这时，如果你能盯着他的眼看就会发现，瞳仁的转动似乎比平时快了不少，这说明他有些紧张或是兴奋。
突然，威弗列德没什么征兆的扔了船桨，激动的站了起来，操着涛族的语言大声的向前方叫道：“Duwalasleon，Winfred！”（涛族是个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小种族，所以这段话只是根据相近发音的拼写，意思是，兄弟，威弗列德向你问好。）
过了几秒，远处隐约传来了回应：
“Duwalasleon，Dhoby！”（兄弟，多比向你问好。）
“Duwalasleon，Ghaut！”（兄弟，高特向你问好。）
艾力顺着威弗列德招呼的方向，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又过了一小会儿，视线中出现了小小的一个点，并慢慢变大，原来是一艘帆船！
再靠近些的时候，艾力看到了两个浅蓝色皮肤的身影，向着他们的小船挥手，就像三年多以前在马戏团的见过的涛族人一样，身上刺着鲨鱼，他们下身套着紧绷的海兽皮裤。不同的是，其中一个家伙光着上身，肌肉紧凑而优美；而另一个明显是个女孩，一条薄薄的红色围巾束住了丰满的胸部，挥手微笑时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显得野性却有些俏皮可爱。两个人长的有些相像，明显是兄妹。
两艘船，最终并在了一起，被粗大的缆绳暂时拴住。三个涛族人兴奋的聊着，叫多比的女孩还认真的看着威弗列德的双眼，食指向上挥舞了两下①。接着，她的兄长高特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船舱中捡起了一条鱼，友好的扔向艾力。
鱼儿在木船上蹦着，显得很无助。艾力有些兴奋，说实话，每天吃干粮喝清水的感觉确实不太好，而寂静海中却干净的连一个虾米都看不到，虽然他对自己的火球魔法信心不足②，但即使半生不熟的烤鱼似乎也好过难以下咽的干粮。
达科利尔一直看着三个涛族青年聊天，保持着微笑。当艾力拾起鱼时，他却皱起了眉头，冲着两兄妹问道：“这鱼是哪里抓的？”
高特以为达科利尔误会了什么，笑着解释道：“这是青光鱼，没有毒。”
接着又补充道：“这一块本来没有鱼的，感谢海神送来的鱼，就在不远处，好像还有不少，正往这边游呢。”
达科利尔眯着双眼，警觉的问对方：“往这边游？多远？”
高特看着对方的表情，有些不解“大约两三海里，有什么问题吗？”
老头一听距离，吓得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将行李从自己的船上扔到帆船上，然后催着艾力也跳上了帆船，然后割断连在两船上的缆绳，催促两兄妹开船。
“斜着开，避开鱼群有可能经过的方向。”
两兄妹毕竟是大海的儿女，看到达科利尔的慌乱样，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操纵着帆船向斜向冲去。
艾力和威弗列德有些茫然，他们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但看到老商人和两兄妹严肃的表情，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情等着大家。
在他们身后的海里，一大片乌云样的东西在迅速飘过来，凑近了看，竟然是足足有方圆几海里的鱼群！各种鱼类成群结队的卖力游着，好像在和生命赛跑。
被三个人抛弃的小木船，孤零零的悬在海上，很快被鱼群超过，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水中跃起，张开城门一样的巨口，吞掉了木船！也许是木头咀嚼起来太过乏味，没多久，这张大嘴又一次探出水面，吐出了大量木屑碎片。
“呜哇呜哇”像是抱怨食物不够可口，大嘴发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当然，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啼哭声。
帆船黑色的帆面，被风吹的一侧鼓了起来，试图全力逃开这个可怕的生物，可是在这片没有任何其他东西漂浮的海面上，还是显得有些明显，于是鱼群逐渐转向，朝着他们过来了。鱼儿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开始向帆船靠拢，然后排头的鱼逐渐超越过去，仿佛一张巨大的毯子在海下托着小船前进。
“还能再快些吗？”老家伙着急的问道。
“已经是最快速度了。”高特冷冷的回答。作为涛族人，对于身后的大家伙，他是有所耳闻的，只不过寂静海附近从未听说有过类似的东西出现，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此刻，就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巨大的黑影追逐着鱼群和小船，越来越近。
“和它拼了！”突然，涛族女孩忍不住了，她拾起船上一米多长的黑色鱼枪准备孤注一掷。然而却被威弗列德拦了下来。
“这么大的家伙，这根鱼枪估计只能被当做牙签。”
“让我试试吧。”威弗列德走向船尾，背对着众人，吟唱起了魔法。那是他在马戏团里的记忆，那时，每次看到团长和伙伴们用水花凝结成巨大的老鹰时，他总是羡慕不已。然而，他记得住咒语，却从未释放成功过。
谁也看不到威弗列德的表情。
船尾升起了变化，并没有一只海水凝聚的老鹰将小船送向空中，然而船尾附近的海面波动有些异常，海水涌起，形成了一对巨大的翅膀，猛的一扇。小帆船像离弦的箭矢飞速的窜出去好远，将大怪物甩出了视线。
威弗列德仿佛耗尽了力气，他跪在原地，双手撑着甲板，喘着粗气。一船的人松了口气，多比再一次食指向上，只不过这次明显更加兴奋，所以举得很高，足足摇晃了四次。女孩两步窜到威弗列德身边，将他扶了起来，然后紧紧抱住狠狠的在对方的面颊上亲了一口，笑着叫道：“威弗列德，我爱死你了。”
威弗列德的苍白面容没有因为羞涩而变红，他的眼睛上布满了疲惫的血丝，望着巨兽的方向忧心忡忡的说：“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在后来的冒险旅途中，威弗列德多次说出了这句话，以至于艾力在十年后的卢旺河RiverLwane战役中差点被射成刺猬后，躺在担架中有气无力的感叹，如果威弗列德是个瞎了的哑巴该有多好。不过此刻，他没有功夫考虑这些，因为海水又一次起了变化。
这次的变化，可不是什么涛族人的水魔法，却要恐怖得多。突然之间，本来没有任何流向的海水，似乎受到了牵引，向着怪物消失的方向汇涌过去。就好像整个海面变成了巨大的水池，所有的水向下水道流了过去。
一个巨大的漩涡形成了，小帆船像是水中一只可怜的小虫，顺着水的流向缓缓向漩涡的中心靠去，它试图竭力挣扎，却完全无济于事。两兄妹铁青着脸色操控着帆船的方向，达科利尔像是冒着泡的煎鸡蛋，一边咒骂着，一边拍着袋子里的大蜥蜴。
当小船离漩涡中心只有几十米远的地方，一船的人终于看清楚了真相：那分明是怪物的大嘴！整个怪物立在海中，仰着脑袋拼命的吸水。
这是一张多大的嘴啊，好像能把巨龙卢卡斯一口吞下去一般。巨口张成了圆形，四周散布了几十颗长而尖锐的牙齿，每一颗都有人类的腰那么粗。即便是海水汹涌的灌进去，依旧可以看的出这个大家伙暗红色的口腔内壁以及中间看不见底的黑洞，边上还垂着一颗的巨大肉瘤。
眼看着，小船就要溜进了怪物的嗓子眼里。这时船的四壁上，突然冒出了藤蔓，上百根藤蔓，这些藤蔓像是被针牵引的线一般，齐刷刷的冲向巨口上的尖牙，缠绕了上去。
“抓住桅杆！”艾力大吼着提醒大家。
小船终于被汹涌的海水漩涡带进了巨口之中，靠着无数藤蔓的拉扯挂在半空中，左右摇晃着，时不时触碰到巨兽富有弹性的口腔内壁上。远远看上去，就好像一截富含粗纤维的蔬菜，没有被嚼烂，挂在嘴里。
“快点想想办法！”高特喊道。
“啊~~”多比抱着一根桅杆，双脚悬空的乱蹬，尖叫着。
威弗列德艰难的抱着另一根桅杆，魔法的释放让他消耗了很多力气。这个时候，他却抽出一只手，摸到了别在后腰上的匕首。
“成败在此一举了。”他暗暗祈祷到，丝毫没有考虑过接下去做完那件事情，自己是否还有机会生还。
威弗列德握紧了匕首，在桅杆上悠了半圈，突然放开手跳向黑洞。
所有人都惊呆了。
“威！”艾力完全没有料到平时没什么主见的朋友竟然做出如此选择，他感觉那一刹那心脏停止了跳动，毫无意识的，艾力的掌心破开了一个小口，鲜血流了出来，紧跟着一根绿的发亮的藤蔓钻了出来，向弓箭一般射向对方。
在那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
尖锐的匕首狠狠的扎进了肉瘤之中，巨大的冲力带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黑红色的污血从肉瘤中迸发出来，喷溅到了威弗列德脸上和身上。紧跟着绿色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腰。
足足等了三秒，“呜哇”的啼哭声从黑洞中迸发出来，几乎能够撕裂耳膜，涌进去的海水迅速倒流，形成了粗大的水柱，冲向天空。
缠绕在牙齿上的藤蔓一瞬间被冲碎，帆船以及上面可怜的人们被喷到了几十米的高空中，然后坠落。
…………
艾力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身子底下的薄毯几乎无法隔绝木板的冰冷。四根歪歪斜斜的木头柱子，支撑着满是窟窿的破布，勉强算是一个凉棚。他感到身体虚弱无力，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换句话说，那时召唤出的藤蔓，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终于醒了？”达科利尔沙哑的声音响起，一改往日的奸猾样，他看上去有些疲惫。
“我们这是在哪里？”艾力有气无力的问道。
“米达斯岛IslandMidas。是那两个涛族的兄妹带我们来的，这个破地方可不像它的名字那么美②。”
“威怎么样了？”艾力的记忆还定格在威弗列德义无反顾跳下去的那一刹那，他有些惶恐，生怕听到自己好友的不幸消息。
“这不是在你旁边躺着呢。”老头指着另一张木板床。
艾力艰难的扭转头部，看到了紧闭双眼的威，对方身上缠绕的绷带似乎比自己还要多一些，他有些担心。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达科利尔就主动安慰道：
“庆幸你最后召唤的一根藤蔓，让他只是摔断了三根肋骨一条腿。否则冲上百米的高空，再硬朗的身子估计也摔成稀巴烂了。”
“最后一根藤蔓？”
“你不知道？好吧，我们不提这个。”顿了顿之后，老商人似乎又恢复了一些本色，他满脸肉疼的抱怨道：“你知道你俩浪费了我多少宝贵的药？价值足有800个金币！”
“没有威最后冲下去，您那800金币就永远花不掉了。”艾力轻声讽刺对方。
事实上，经过一段时间接触，艾力已经没有那么反感这个老家伙了，虽说他张口闭口都是钱，但事实上，艾力感觉他就是嘴上说说罢了。而没事的时候斗斗嘴，挖苦一下惜金如命的老头，也还算有趣。
这个时候，叫做多比的涛族女孩走进了凉棚，她每只手端着一碗微微泛蓝像果冻一般的东西，有些恭敬又带着点距离感的向老头问道：“先生，药熬好了，现在给他俩灌下去吗？”
达科利尔轻轻摆摆手让女孩把药放下。这时，多比才发现，艾力似乎已经醒了过来，她有些开心，转头看到依旧昏迷的威弗列德，又沮丧了下来，没有说什么，女孩默默走了出去。
“你的好朋友，估计要迎来属于自己的爱情了。”老头干笑着，冲着多比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着急的催促着：“快把药喝了，凉了就成硬疙瘩了！这一碗可就是100金币！”
注解①涛族人表示崇拜的一种手势。
注释②艾力的火焰魔法一直学的马马虎虎，这件事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最后只好解释为自己擅长召唤的藤蔓讨厌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