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岩的瞳孔急遽收缩,幽色凝聚,复杂难懂,犹如泼了重墨的一幅画,深喑沉冽,他从来不认为苏艾多爱他,只是看中了他一副好皮囊罢了。可现在,她略带忧伤地说出这一番话,真真切切让他感受到了她绵深的爱,深邃似大海,肆意如海藻。
他清楚地感觉到他如一摊死水的心脏真真切切在跳动,是剧烈的,贲张的,爆动的血管凸起,仿佛要炸裂开。
望着苏艾纯澈的眼神,他的心在迟疑,在质问,他真的该相信这样一个女人吗?他早熟孤傲,在自己的心口锁上一把沉重的大锁,不容许任何人靠近。他如一只刺猬般,满身刺,用冰冷和残酷武装自己,一旦谁一靠近,就会被他身上锋利的芒刺,蛰得遍体鳞伤。
那个女人的愚蠢无情,执著地为了那个不爱她的野男人,为了那个一事无成的赌鬼,那么狠心地伤害痴爱她的父亲,父亲抑郁寡欢,积忧成疾,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是那么恐怖,已经是深夜,她还没有回来,父亲是那么担忧她,坐卧不安。
窗子大开,狂风怒吼,卷着纷飞的落地窗,父亲身体本就不太好,所以会给人一种文弱的感觉,也让人觉得他懦弱无能,他的父亲对家族兴趣不感兴趣,对于音乐却极有天赋,容岩弹的一手好钢琴也是遗传他的天赋,,只不过优渥的家世,他并不需要成为一个音乐家,学钢琴,只是为了提升内涵和气韵。
后来,他接受家族联姻,也就是那个女人,她家的公司被经济危机所冲击,经营萧条,面临破产,急需要大笔融资。
容岩的爷爷喜欢那女人的乖巧讨喜,想要纳作儿媳,便秘密安排他的父亲和她相见。
那个女人是个喜爱风花雪月的浪漫女人,在装潢精致的阁楼里,海风吹拂,她就忍不住脱了水晶高跟鞋,在木质地板上跳起舞来,他从阁楼走出来,就看见了在地板上翩跹起舞的她。
那一刻,他对她一见钟情,目光专注在她的身上,再也不能移开半分。或许是因为他孤僻的性子,常年待在大宅子里,很少出去交际,所以一见她,就被她的明艳活泼所吸引,坠入情网。只是天不遂人愿,他知道她心有所属,并不爱他。
爱是自私的,是霸占,所以在容岩的爷爷询问他的想法时,他沉默地点点头,神色却是掩不住的欢喜,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一丝红晕。
他们顺理成章结婚生子,因为那女人爱的男人失踪了,她彻底痛哭一场,是他陪在她的身边,之后她似乎安静下来,忘记了她爱的那个男人,她虽不爱他,可也相敬如宾,专心相夫教子。
在十岁以前,容岩一直以为自己是幸福的,他度过一个幸福的童年,直到那个女人再次邂逅那个狠心消失的男人,一切都变了。那女人完全摒弃了她和父亲夫妻情分,毅然投入那个男人的怀抱。
他的父亲爱着她,即便知道了,也装作若无其事,只为留住她。可他压抑着精神上的痛苦,身体就开始差起来,他开始咳嗽,开始只是轻咳,后来越来越严重,咳嗽让他失去食欲,脸变得蜡黄衰老。
他的脸上笑容不再,越发沉默寡言,容岩受了感染,一瞬间开始成熟起来,性子不再活泼好动,变得内敛深沉,眉宇间总拢着一抹阴郁,脾气也变得很暴躁,仿若一条急疯的狗,随时都会扑上去,咬人一口。
容岩的父亲吹了冷风,就不停地咳嗽,怕吵醒熟睡的容岩,他极力忍耐着,不敢发出太大声,脸都憋得通红。
可天际那轰隆隆的巨雷,时不时划窗而过的白色闪电,是那么让人害怕,发颤,震耳欲聋,容岩再怎么睡得熟,也被吵醒了。他躺在华丽的大床上,睁着眼,眼里全是哀恸和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成熟。
他看着他父亲站在窗口不厌其烦地打电话,吹进来的雨已经打湿了他的额发,他咳得那么厉害,却固执地站在那。那个女人的手机显示关机,宅子里所有的佣人都派出去找了,却毫无音讯,大家都以为那个女人是被绑架了。
他孤寂落寞的背影让他心疼,可倔强的他没有流一滴泪,可因此他排斥所有女人的靠近,觉得她们都是五彩斑斓的蛇,看着艳丽,剧毒无比。
后来电话终于接通了,他明显地看到他父亲因为疼痛而略有些佝偻的身躯明显颤抖了一下,他的小心脏也变得激动起来。
他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却看到他可怜懦弱的父亲,欢喜的神色骤变,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之色,手颓然跌落,“啪嗒”一声脆响,电话就那样掉在了地板上,他的父亲高大的身躯一下子瘫软下来,软绵绵跌倒在地上,面如死灰,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翳,茫然空洞的。
容岩睁着眼,看着他绝望的父亲倒在地上,他急忙就从床上爬起来,鞋也不穿,赤脚踩在水淋淋的冰冷地板上,去扶他的父亲,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照顾他的自尊,小小的他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在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他是那么害怕无助,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场景就像噩梦一般紧紧纠缠了他十年。
他伸手去拽他的父亲,小小的他没什么力气,他父亲的身躯沉如铁石,他根本不能挪动他分毫。
所有的佣人都派出去了,爷爷也没有回来,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呢?除了哭,就是去摇他的父亲。
可任凭他怎样撕心裂肺地哭喊,他的父亲也不肯醒来,固执地睡着,仿佛沉寂了一般,仿佛他根本不愿意醒来,宁愿永远沉睡着。
他恨死他了,他就是一个懦夫,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
容岩哭喊着,泪水迷蒙了眼睛,他瞧着他的父亲的胸膛似乎不再起伏了,他心一颤,哆哆嗦嗦地摸上他父亲筋络分明的手腕,滚烫如火,再探上他的鼻翼,还有微弱的气息,他才知道,他发起了高烧。
磅礴大雨,他那么绝望无助,看到地上完好无损的的电话,他拿起来,准备拨“120”的,电话却并没有挂掉,里面有一个男人在滔滔不绝地讲话,他的口气是那样得意嚣张,分明就在炫耀。他将电话贴在耳边,听到“胜美就在我的身旁,她累了一夜,睡得可香呢,这小脸滋润的的,你文文弱弱的,可满足不了她!”
当时的容岩全身经脉都在逆流,血液沸腾,怒火中烧,小小的他虽然不知道这隐晦的意思,也明白自己的亲生妈妈却和别人的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是不对的。而已电话里的男人的声音是那么高傲嚣张,听着就欠揍,赤果果的耀武扬威,折辱他父亲的尊严。
他眉眼沉峻,狠狠地挂断了电话,打断了那嚣张男人的喋喋不休,然后才拨了120,报了地址,又打了电话给他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