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人胸怀如海,玄佩服至极,既然胡大人吩咐,玄无有不从,以后我会多关注胡海的学业,他调皮好动的性子还要靠胡大人约束了。”张玄正色一揖,面色恬淡。
“胡海那孩子虽然皮了些,但在我课堂上还是颇规矩的,大概见张先生年轻,故而顽劣了些,胡大人回去也不用太过苛责。”江半月站了起来,走到张玄跟前,拍了拍他肩膀,对着胡参军粲然一笑,言语之间给足了胡参军颜面。
“胡海那小子什么德行胡某知道,江院长不必为他掩饰,我回去定当好好管教。”胡恩满面笑意,抖了抖衣袖,朝江半月抱了抱拳,“今日前来,就是为犬子向江院长和张先生道个歉,那我就当二位接受我的道歉了,那,胡某这就告辞了。”
江半月圆圆的臀部靠在木质的桌案边缘,并不华贵的粗布书生袍笼在身上,看着远去的胡恩,她双手抱在胸前笑道:“小玄,你今日表现不错,你也终于懂得多结善缘没有坏处的道理了。”
“啊?哦。”张玄一愣,听了江半月所言,不知怎的,他身上涌出一阵寒潮,背上似乎沁出一阵冷汗,是啊,这样的自己又怎么可能为人所喜呢?
自遇到江半月以来,张玄感受到的一直是江半月师徒对自己的善意,他半路火烧鸟嘴口,江半月舍身相救;他和秦太守交恶,惹来官府势力的追杀,江半月亦以一己之力帮助张玄度过难关,就仿佛,张玄不管做什么,不管处于什么境地,江半月都会竭尽所能帮助他,照顾她,都能将张玄从危难和绝境中拯救出来,可以说,如果宁州之内没有江半月,那么,张玄早就已经身死道消,化身为一抔黄土了。
张玄终于明白,江半月女士并非看中自己什么,自己对江半月来说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自己这样有着少年之身的幼稚面容根本不可能惹来她半分关注,不要说和赵南楼那般的翩翩公子想比,便是和王子安这样的世家子对照,也是高下立判,自己这般的懵懂少年,对于江院长这般惹来万千爱慕者的神女来说,那只是一缕可有可无的纤尘,或者只是路上偶尔走过的一直流浪犬,只是因为自己这缕纤尘或者这只流浪犬和江半月有着特别的亲缘关系,又或者,只是和她所重视之人有着某种亲缘关系,才得来她的些许关照。
远处,胡参军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门外已经掉光叶子的树木在凛冽的北风肆虐下摇曳不止。今日阳光浓烈,气温并不低,只不过北风肆意,走在外面,寒意颇深。然而,即便是站在生者炉子的院长办公室,张玄的心,却是一片透凉,单薄的身躯有些瑟瑟发抖,鼻子有些酸,他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眶变得潮湿,终于张玄还是那个张玄,他的眼睛没有变得模糊,身子也终于停止了发抖,他也学着江半月的样子靠在办公桌上笑道:“是啊,我突然觉得,我为自己为江师树敌无数,有很多,还是莫名其妙的敌人,只要自己知进退,明事理,懂得语言的艺术就可以避免的,以前,我还是太过稚嫩了。”
“恩,小玄你长大了,你能明白这些自然再好不过了,吃完饭,我和环儿过去帮你搬家。”翕动的红唇依然那么美,但张玄的视线有些模糊,脑子有些混沌。
“啊?不用了,环儿那小丫头哪能搬什么东西,我找些要好的同窗便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办公室,朝着身后扬了扬手,嘴角轻轻的扯了扯,终于还是平复如初。
上午已经没有课,按张玄不爱外出的性子,他自然是要回居处休息,或者多读读这个世界的诗文,虽然记忆力已经比上辈子更为出色,但不读书,什么都是无法记住的,虽然季院君暗示过张玄,乡试绝无问题,不过,季院君的话有多大可信度,亦是一个疑问。
居处的小楼不愧是江师原本的居所,周围风景独好,虽是冬日,草木枯萎,但这片枯黄映着潺潺的流水,让整个画面美到极致,只是站在桥边,人心便是一片宁静。
张玄是有些失落的,毕竟,他终于明白了,那样出尘若仙的女子对自己百般的维护不是出于对自己的爱护,也不是因为自己是什么特别的存在,她对自己那般优待似乎只是因为自己和她或者她的好友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或者远房的表弟,又或者是什么特殊友人的堂弟,真相是什么,张玄不得而知。
还好!张玄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尚未陷入江半月的魅力之中,庆幸自己没有全心全意的爱上那个女子,庆幸自己可以早早的抽身离开那深不见底的感情漩涡。
张玄亲眼目睹了众多优秀的男子深陷在江半月的魅力漩涡中,颜长玉、王子安还有赵南楼,甚至是自己那便宜哥哥,都深深得陷在对江半月的感情中无法自拔,张玄看得出,江半月对这些年轻才俊是不抱有任何儿女私情的,她对他们或者是出于利用,或者是毫不搭理,又或者仅仅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正因为这样,张玄才会有些得意,得意于江师对自己的那份和善和友好,得意于自己可以和她走的那般亲近,得意于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她都无条件的站在自己身后支持自己。
但张玄终于明白了,自己和那些才俊相比,自己除了和江师有一层可有可无的亲缘关系,在其他方面,不占任何优势。
论相貌,张玄比不上赵南楼,论金钱,他比不上王子安,论权势地位,他几乎谁都比不上。这样的自己,对江师来说,到底算得上什么呢?即使她对自己再好,即使她多么无私的帮助自己,自己又怎能将那种友善、关爱和帮助理解为儿女私情呢?
想到这里,张玄的心里突然有些明朗起来,看着明亮宽敞的花园般的书院,望着在寒冬里依然热烈阳光,张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份豁然开朗的舒心涌满在胸口,他终于决定,从此刻开始,自己将江半月当做自己的恩师和恩人看待,不再让那份敬爱之情在不知不觉中转化为爱慕之情。
颜徽玉最近很是抑郁,是的,从那天开始便是,从她在书院的走廊上遇见张玄开始,她目睹了张玄见到它时那份绝望和悲伤,她也目睹了张玄那喷涌而出的鲜血。
张玄的悲伤,她无法理解,他口中喷薄的鲜血她也不会有心痛的感觉,张玄,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爱慕着追随着自己的跟屁虫,即便是那般的悲伤,又怎么引起她这样的天之娇女一丝内心的波动呢?
张玄的悲伤和痛苦引不起她半分的同情,张玄的鲜血惹不起她一点点的怜悯,可是那惊天动地的天地雷劫却是让她心惊了,那般恍如末世的威压让正值年少的她几乎感到绝望,是的,从那一刻开始她便在面对张玄时时时不顺心,刻刻遇到阻碍。
再次遇到张玄这以前显得有些呆呆傻傻的追随者时,他的眼神,他的神情已经完全不同了,不,似乎,在那次雷劫来临之时,他的神态面容已经变了,变得非常陌生,变得让她已经认不得面前这个人是谁了!
后来遇到张玄将自己的好闺蜜李琳儿点倒在地,她上前出言讽刺了两句,结果却换来张玄一阵冷嘲热讽,那时的她简直就要被张玄气炸了,那种被自己的备胎狠狠羞辱的感觉她当真一试难忘,当时唯一留在她脑海中的感受就是,张玄什么时候已经变成这样了?不仅不再钦慕自己,反而开始讽刺自己了?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突然发现,以前那个只知道死读书,行事迂腐呆板的家伙居然散发出夺目的光环,他一招点倒了李琳儿,更是用医术救治了数十条人命,而且,从哥哥颜长玉的口中得知,他居然凭着一己之力逃脱了刘焕和秦家家丁的追杀,而那些追杀他的家伙居然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