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回坤宁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坐在步辇中,心中还在想着明天的事情,随身内侍孙连杰,提着宫灯,上前搭话到:“皇爷,今日时辰已晚,还去皇后娘娘的坤宁宫吗?”
因为后宫的妃嫔太多,崇祯不可能每天轮流留宿,于是便让管理后宫的内侍,按普通妃子的寝宫,每月一留宿一晚,贵妃们的寝宫则三晚,皇后的坤宁宫,则每天必去报道一次,与皇后说说话,如此即不会太过冷落那些小妃嫔们,又不会让皇后失去管理后宫的权威。崇祯一共有九个妃嫔,除了周皇后、袁贵妃、田贵妃外,还有王顺妃、大王妃、小王妃、刘妃、方妃、沈妃等六人,崇祯在王顺妃、大王妃、小王妃、刘妃、方妃、沈妃等六人寝宫每月去一次,今天刚好论到去沈妃的长春宫,孙连杰见天色很晚,所以才有此一问。
崇祯想了一下,还是吩咐孙连杰:“不,还去坤宁宫,朕有话和皇后说”。
孙连杰见皇上要去坤宁宫,于是引着御辇向坤宁宫而去,刚刚进入坤宁宫,就见坤宁宫门前的台阶上,跪着一人,孙连杰让御辇停下,上前去问了才知道,这是田贵妃带着田父田弘遇进宫请罪来了。他不敢怠慢,连忙走到崇祯御辇前,对崇祯说道:“启禀皇爷,宫前国丈田大人求见”。
“哦——”崇祯让人停轿,下了御辇,刚走到坤宁宫的御阶上,就听见田弘遇大声哽咽着道:“罪臣田弘遇,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丈为何在此?”崇祯明知顾问,他现在还没想好如何处置这个大明帝国最大的蛀虫。
田弘遇泪流满面,哭泣着道:“罪臣触犯天颜,罪该万事,特来请罪,恳求陛下原谅,呜呜呜”田弘遇身穿布衣,头发凌乱,趴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田弘遇,大明江都人,是田贵妃之父,现任游击将军、在历史上他也很有名,除了有个女儿得到皇帝的宠爱做了贵妃,他还是大明亡国一大诱因陈圆圆的领路人,是他花巨资将陈圆圆从江南买到京师,原本是想将陈圆圆送给皇帝,结果崇祯被日渐繁复的政事困扰,根本无心宠幸什么美人,于是又将陈圆圆送给当时年轻有为的关宁总兵吴三桂做妾,后来陈圆圆被大顺猛将刘宗敏虏获,最后导致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率领三万关宁铁骑,打开三海关,投降建奴。满清有了这股力量,简直如虎添翼,一来没了后顾之忧,二来为建奴增添了一股强大的兵力,从此横扫大江南北,一统天下,殖民中国三百年。
崇祯虽然知道这些,但他清楚,一个国家的衰亡,不会只是因为一个的人过失或无知造成,只能是这个国家的统治主体出了毛病。
田弘遇利用自己国丈的身份,到处作威作福,威逼地方百姓商贾,交出财产商铺,以满足自己对财富的私欲,这也造成了许多地方官吏,为了迎奉上官,利用职权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对于这些,崇祯虽然很恶心这个蛀虫,也很想将田弘遇抄家,但为了大局,也不得不进行安抚,所以他上前两步,对田弘遇道:“区区小事,国丈何必如此”。
田弘遇听见皇帝说区区小事,放心不少,但他还是不敢大意,继续哭道:“是微臣没有管教好家奴,以至触犯陛下,微臣有失察之罪,还望陛下恕罪”。一边说着,一边在汉白玉的地板上磕头,崇祯吩咐孙连杰上去将田弘遇搀扶起来,他对田弘遇说道:“朕不是反对世爵勋亲们经商赚银子,但粮食乃一国跟本,朕根据情报,大米从去年的一石不到一两,被人炒到如今快三两,细想想,大明一个百姓,一月收入不到一两白银,叫他们怎么拿这些钱养活一家老小,你们这么做,这是在逼百姓活不下去,在挖朝廷的墙角知道吗?”。
田弘遇原本放宽的心又紧了起来,他只是一个劲地哭,却不敢说话。外面的声音终于惊动了坤宁宫里的皇后和田贵妃,几人匆匆赶到,陪着田弘遇一起给崇祯磕头。
田贵妃抽泣着道:“臣妾恳请皇上看在臣妾的面上,饶了家父这一回吧,只要皇上饶恕家父,就算田家捐出全部家产,只求皇上息了雷霆之怒”。田贵妃哭着说完,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周皇后,希望皇后帮着转还一二。
见此情形,周皇后也过来劝道:“皇上息怒,如今田国丈已经知道错,皇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毕竟田国丈也是皇亲国戚,伤了皇家面子,对朝廷也不好”。
崇祯知道周皇后说的也有道理,但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打击一下这些世爵勋贵们的特权,好让他们今后多少收敛一点。如今周皇后也过来帮腔,崇祯自然找到了台阶顺着下来,他一挥手道:“此事就此作罢,国丈且先退下吧”。
等田弘遇谢恩退了出去,崇祯扶起田贵妃,温柔地道:“爱妃不要再伤心了,朕并没有要对国丈怎么样,只是如今时局如此,朝廷艰难,朕不得不如此为之,爱妃也要体谅朕的一片苦心啊”。
田贵妃顺势起身,哽咽着道:“臣妾谢皇上,皇上对臣妾家父的大恩,就算臣妾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皇上的隆恩,陛下为国事操劳,臣妾的家里缺还给陛下添乱,臣妾......臣妾有愧与皇上的宠信之恩啊”。田贵妃说的楚楚可怜,不由的让人心中犹然生起一股怜惜之情。
“好了,田妹妹也不要多想,大家不要站这外面,这里风大,若是皇上被风吹着了就不好了,还是快快进屋去说方好”周皇后打着圆场道。
于是几人在宫人的簇拥下进了坤宁宫,崇祯又好生安慰了一番田贵妃,田贵妃这才渐渐止住哭泣,被安抚下来,崇祯命孙连杰用步辇送田贵妃回了承乾宫去。崇祯在坤宁宫同周皇后商议了一番年节之事,这才出了坤宁宫,在内侍的护送下,去了长春宫。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五更,崇祯起来在长春宫外的庭院里跑了十分钟,然后在沈妃的伺候下穿衣吃饭,等换好龙袍,带好冕冠,这才出了长春宫。
今日还没到五更,午门外就聚集满了人,就即将展开的朝会发表议论,这其间以御史史范、高捷为首的温派聚集在一起,相互攀谈,以御史许誉卿、沈惟炳为首的东林党人在一起互相议论,对于皇上清查粮店的事情,其实不管是东林党还是温党,看法都各有不同,有的认为皇上做的对,对于那些奸商,就应该好好打击惩处,如此才能平息京师日渐高企的物价。而另一派则认为,皇帝陛下亲自出宫,以身犯险,这本身就是胡来,是违反祖制的行为,对合法商人的打击,这是对大明律的践踏,如此下去,今后还有谁来京师做买卖呢?这两派各有各的看法,无法走到一起是很自然的,所谓屁股决定脑袋,那些反对的,肯定是损害到其利益了,就像今天突然齐齐上朝的世爵勋贵们,平时他们是可以不上朝就绝不上朝的,今日却齐齐聚集到了午门外,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团体,这个团体,可谓都是大人物,定国公徐允祯、成国公朱纯臣,英国公张之极,镇远侯顾肇迹,诚意伯刘孔昭,太康伯张国纪等全都来齐了,可谓阵容强大。
温体仁坐在软轿上,想着昨天皇帝说的那番话,细细思索着自己今日在朝堂上该如何应对,这时跟上来一顶软轿,再与他平行相向而行,他一看,原来是内阁次辅吴宗达的轿子,虽然无法看见轿子里面吴宗达的表情,但温体仁可以相像得到,到了朝堂之上,这帮东林党一定会给自己找麻烦的。
吴宗达,字上于,号青门。江苏宜兴人。明万历三十二年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升为国子监祭酒。充任《神宗实录》副总裁。崇祯三年,他与温体仁一同晋升为东阁大学士,参与朝政。吴宗达入阁后,看不惯温体仁曲迎昧上,玩弄权术,称温体仁是奸相,吴宗达则为人正直,他处事果断,宽严适度,关心他人。有言官得罪特旨都求助宗达,他总是与人为善,酌情相助。因此,深受朝臣、言官的爱戴和尊重。在朝堂里,他就是维护御史言官的带头人。
五更卯时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大臣排好队伍。宫门开启后,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皇极殿的广场整队,等候进殿临朝。今日百官神情严肃,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看在许多刚刚入士的年轻官员咋舌不已,心中升起一种无名的忐忑来。
等百官进了金銮殿,崇祯在龙椅做下,往金銮殿下一看,左边是以定国公徐允祯、成国公朱纯臣,英国公张之极,镇远侯顾肇迹,诚意伯刘孔昭,太康伯张国纪等人为首,身穿猛兽补服的世爵勋贵,右边是以内阁温体仁为首穿着花鸟补服的文臣御史。密密麻麻站了长长的两列,一直延伸到了金銮殿外,这比平时要多了许多人。
礼赞官又高呼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没等礼赞官的高呼停歇,就见一为六品的给事中出班奏道:“微臣工科给事中傅朝佑有本要奏!”
崇祯平淡地道:“拿来!”
待随侍太监王承恩上前接过奏疏,傅朝佑才开始说道:“......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必用此为务,挽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微臣以为,应行圣人之道,与民同修,陛下勿以内批用辅臣,勿使中官司弹劾,勿令法外加滥刑,前有武宗刘瑾叛逆之乱,后有魏阉擅权之祸,此为弃祖宗成法而不顾,始祸乱也......”
这是指责皇帝不守规矩,用小人而远贤臣的,当然,这小人就是锦衣卫和东厂了,崇祯没说话,他看了一眼右手的内阁阁臣们。
这时温体仁出班道:“......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而奸商假窃威福,专权跋扈,心狠手毒;弄虚作假,欺骗百姓,食尽百姓微薄之利,陛下拨乱反正,乃行圣人大道也......”这是维护皇权的。崇祯微微点点头。
见温体仁不顾身为臣子的本分,为国为民,尽忠职守,劝谏君王,一昧逢迎皇帝,内阁次辅吴宗达出班奏道:“微臣请奏”
崇祯点头道:“今日君臣畅所欲言,准奏”。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陛下应行圣人治国之道,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
吴宗达摇头晃脑,引经据典劝谏皇上,可惜崇祯一句都没听明白,他只是端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一脸平静,看着殿下一个个引经据典,互相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