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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巷子里的花店(2)

宫藤的晚餐一般会选在离家不远的常府街或者是与常府街垂直而存的一条步行街。两条街虽说“毗邻而居”,但风格迥异。

步行街马路宽敞,繁华热闹,年轻男女喜形于色地穿梭其间。两边商铺大都为“舶来品”——越南河粉,日本寿司,德国汉堡,印度飞饼,西班牙海鲜拌饭,美国甜甜圈……在这些看似小资情调浓厚的商铺中穿夹着几家本土的小吃,这几家小吃店在外来市场的包围下可谓是夹缝中求生存。

常府街就不同了,道路狭窄,人口稀少,两旁店面全是与步行街“高档前卫”的形象截然相反的“本地特色”——小胖煎饼,贡阿婆鸡汤面,俊飞盖浇饭,狗蛋子锅贴……宫藤傍晚经常游走于这些店铺间,随心情选择晚饭地点。

常府街的店铺不多,前前后后也就十五六家。常府街的房屋颇有些年代了,在这里开店的人们大多是土生土长在此的,街坊邻居们热情淳朴,邻里关系从没有因为生意竞争而产生隔阂冲突。大家用心维护着常府街,常府街也因为大家的深情而越来越接地气。

“王大妈,今儿再送您一小块葱油饼,拿好了,慢走啊!”小胖肉嘟嘟的脸上堆起来一朵灿烂可爱的笑容。

小胖煎饼店的店长人如其名,170的身高,足足180斤。白白胖胖的脸像极了手中揉捏有度的面粉团。由于腿短,性子又有些急躁,因此走起路来的样子活脱脱像只小兔子,一蹦一蹦的。

“今天鸡汤面里放鸡蛋吗?”贡阿婆一只手捧着汤碗,一只手早已捏着筷子将一个黄灿灿的煎蛋放进了碗里。

贡阿婆年近古稀,头发花白,身形看着瘦削,却凝聚了不小的能量。一只手端起一大碗盛得满满的鸡汤面,灵活地穿梭在店铺中客人们随意放置的板凳间,不踉不跄,稳稳当当。阿婆总是把“吃鸡蛋,变聪明”挂在嘴边,在她魔咒似的口头禅下,客人们每天要从她家买走200多个鸡蛋,有的是吃面的时候顺带点的,有的则是外带阿婆亲自做的秘制茶叶蛋。

“嘿嘿嘿……嘿嘿嘿……”狗蛋儿憨厚的笑声魔性十足,加上他动不动就傻傻挠头的姿势,于他那土的掉渣的小名简直是绝配。

每当人家问他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他总是笑着解释:“老家人说起个贱名,好养活。”

狗蛋儿老家在外省,所以狗蛋儿也是常府街为数不多的“移民户”。父亲一辈来到武川,开了第一家烧饼油条店,后来父亲年纪大了,把店铺交给儿子打理,狗蛋儿听从街坊意见做了一番改善,早上卖烧饼油条,中午开始就卖锅贴。金黄的锅贴平平地铺躺在一个大平铁锅中,浓郁的香味,伴随着滋啦啦……滋啦啦……油触到饺皮发出的清亮的声音,几米开外的人都不禁口水直流。

在众多小吃店铺中,有一家与众不同。那是一家花店,很小,十来个平米。在热闹喧哗的小吃一条街中,花店由于过于安静而显得很不起眼。小店总是融在一拨柔和的白色灯光之中,即使在夜晚,光线也不晃眼,安闲淡雅。

花店好似藏在市井之中的一小片世外桃源,闹中取静。花店里摆设极为简单,进门一个很小的方桌,算是结算台。一道墙天然地将屋子分成前后两块,后面大概两三平米的面积用作储藏室。贴着墙壁的是一排开放式的柜子,呈L型,柜子的每一个小木格中都放置了一件盆栽,金钱兜,豆瓣绿,燕子掌,观音莲,一叶兰……花花草草并不名贵,但是却绿叶葱葱,生机盎然。柜子前的一块空地上错落有致地摆放了十几只大开口花瓶,每个花瓶里都插了十几支同种类的花,红玫瑰,白百合,康乃馨,太阳菊,马蹄莲……整个小店都洋溢着馥郁的花香,百合香味最甚。

花店的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皮肤白皙光滑,巴掌大的脸透着微微的红晕,圆嘟嘟显得肉肉的脸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一双大大的明亮清澈的眼眸如盈盈秋水一般。一头柔顺的长发自然披散在肩膀。

花店主人名叫柳冰清,清清爽爽带着些许诗意的名字,和她的外形性格很般配——貌婉心娴,恬静淑逸。她穿着清爽素净,时常手持五月铗静静地修剪花草盆栽,脸深深地凑近花草,淡淡的植物特有的清香和自己甜蜜均匀的呼吸交融着相互沁入彼此。

闲静时,柳冰清一个人坐在一张别致的小藤椅上,捂一杯红茶,捧一本小说,虽身在一间小小花店,思绪却早已随着书中人物飘摇万里了。

每当客人来时,柳冰清的脸上就会浮起纯真的笑容,两个小小的酒窝萌萌的,暖人心田。她会耐心地为客人讲解各种花的花语,让客人们了解各种植物的习性和种植方法。每一个来客,尤其是男客,都不免对花店的女主人多看上几眼——长相甜美笑容灿烂的年轻女孩谁会不喜欢呢?

宫藤来这家花店的次数并不多,一般也就过节时按照父母要求买几捧花回去插在花瓶中装饰屋子。宫藤的帅气外表好像对柳冰清的吸引力并不大,她的眼里总是汪着一股天真无邪的水,对任何人态度都一样,绝不会因为对方是潘安或是武大郎而有任何偏见。

若非要说出几个她会区别对待的人,那也只有邻着她开店的几户店主了,贡阿婆,俊飞,狗蛋儿……邻居们对她非常热心。阿婆有时还会嚷着给她介绍对象,俊飞、狗蛋儿这样的年轻小伙对柳冰清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爱慕,特地做好盖浇饭、锅贴送去给她。嘴上还故意说是家里做太多,吃不完的。谁看不出来呢,那盖浇饭,上面盖满了西红柿炒蛋,牛肉片,西兰花,哪有盖浇饭里荤素搭配得如此完美的?还有,那锅贴,别人买的都是全肉馅的,而柳冰清拿的却是肉和芹菜各占一半,不是故意,是什么?!

柳冰清涉世不深,却也不笨,自然知道他们的用心,可她对这几个小伙子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因此,她经常送几支鲜花插在俊飞、狗蛋儿他们店里桌子中央的小花瓶中,使得客人在饭菜香味中嗅到几缕花朵的芬芳,心情大好!这样做,既能让自己心安理得、不觉亏欠他人,又不显得暧昧,让人产生误会。当然,精美的小花瓶也是柳冰清老早以前送的。

周五的下午,由于种种原因,老师拖课了,拖了好久。宫藤出校门时,一轮橙黄的圆月早已静静地悬在空中。

宫藤的晚餐照例还是在常府街解决,他径直走进了狗蛋儿的锅贴铺子。

“来十只锅贴,蛋哥!”宫藤坐定后朝狗蛋儿喊道。

来吃的次数多了,宫藤跟狗蛋儿也越来越熟络,不会像两年前初来乍到时“老板老板”地叫个不停,现在直接喊“蛋哥”,亲昵的很。

“怎么今天只要十只啊?”狗蛋儿笑嘻嘻地回了一下头,半开玩笑道,“钱没带够啊?没事,今儿送你两只。权当老客户酬宾大回馈。”

“不用不用,蛋哥,我今天真的不饿,下午吃了些零食。”

“那行,不勉强哦。”狗蛋儿来了个华丽的转身,高举着盘子来到宫藤面前,划过一个从上至下的弧线后,盘子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宫藤的面前。

呵呵,狗蛋儿也有跳脱的时候。

不过,宫藤对眼前这一幕也见怪不怪了。

十只大锅贴下肚,宫藤打了个饱嗝——吃多了。即使比平常少了两只,肚子里还是觉得有点撑。

家里的洗头水和沐浴露快用完了,宫藤决定到一公里外的超市溜达一趟,反正吃撑了,权当饭后消化。

这家超市是本市最大的一家,八点半,超市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房屋里满满当当全是人。

怎么回事?这个点了,还这么火爆?不至于吧……

宫藤仔细一瞧,原来,今天超市搞打折促销活动,力度空前,众多商品跌至“冰点价”。大街小巷奔走相告,于是,才形成了这般“人山人海”。

原本供人走路的大块空地也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品,薯条、饮料、瓜子、箱装牛奶、肥皂、牙膏、洗衣液……还有一些散称的糖果、饼干也都挪到了“主干道”上。超市里像是过年前准备年货般沸沸扬扬,欢天喜地。人们看到心仪的货品,仿佛不要钱一样,迅速地拿起塞入购物车。

宫藤不愿挤进摩肩接踵的人群,于是随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所需品,匆匆向收银处走去。结果,远远就瞧见一条条长龙——每个收银台前都排着二三十号人,而且都是两手满满大包小包。

看着如此情境,宫藤心中一哆嗦,打起了退堂鼓。可是……可是,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已经花了,不如干脆等到底,否则再跑一次,花的时间更多。宫藤脑子里迅速算了一笔账,他觉得还是继续等下去来的划算。

开始漫长的等待,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终于,差不多40分钟后,宫藤挪到了穿着大红夹袄的收银女生面前,年轻女孩穿着喜庆,头发也是精心盘起。左手拿货,右手紧握扫码机,扫码,收钱,找零,撕取发票,每一个动作机械地如同程序设定好的流程,只是动作随着人数的增加而变得越来越缓慢。人力做功不同于随时带电工作的机器,收营员一天面对成百上千的顾客,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知疲倦”。

女孩抬头瞄了一眼宫藤身后的队伍,无奈、无力、无助瞬间蔓延了全身,眼皮耷拉下来,眼睛变得干涸,失去了年轻人应有的气息。

促销是商家的伎俩,是吸引众多“爱贪小便宜的”民众的手段,每当此时,最开心的是商家,而最累的永远是为其打工的人。

宫藤把怀里夹着的沐浴露、洗头膏、牙刷和几块香皂一股脑儿倒在台上。

“让一让,让一让!”一名个儿不高,一身黑色休闲西装的男人手里抓着一大盒费列罗巧克力,大声嚷嚷着,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宫藤身边,“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先结一下账?我有急事。”

还没等宫藤开口,宫藤身后一位中年大妈吼道:“喂,年轻人,有没有点素质啊,我们老年人都知道排队,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插队,像话吗!”

“从小爸妈没教育你要排队啊?”一位穿着绿色羽绒服的男人附和着说道。

“就是!赶紧到后边排队去!”

“没见过这样的!”

“*****”

人群中骂开了。

那男人无奈,在众人的口水中弓着身子,灰溜溜地逃离至队伍末端站定,低头提眉左瞄瞄右瞅瞅,确定没有人再把他当回事了,头也渐渐抬了起来,腰板也渐渐挺直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10点了。刚把外套拉链拉开,还没来得及脱掉,就被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打断了。

“喂!喂!宫藤!”慕牧的声音大的惊人。

慕牧是武川市建宁区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队长,与宫藤熟得像亲人一般。

慕牧异常响亮的声音让宫藤的耳膜受到了莫名的冲击,吓得他立马将手机弹射一般拿离耳边半米远。

“在,慕牧队长。”

宫藤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声音嘈杂,不时伴有警车的鸣笛和交错不停的人语。电话那头一定发生了大事件,否则,这个时间点,有哪条路上会这么热闹呢?

“喂,你听见吗?”慕牧扯着嗓子喊。

“听见,我能听见。”

宫藤心想,明明是你那边听不见,我这边安静得很。

“你赶紧来下常府街……常府街!花店!有人说……”慕牧的话淹没在一群嗞呀声中,宫藤听不明了。

花店?这么晚了,花店出事了?

宫藤没细想,拉上衣服拉链,向常府街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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