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奶娘见一个青年男子进来,又见他怀里的抱着一个婴孩,恍若一瞬间开了灵通,或是她也刚为人母,登时就明白了方才那个少年到底来干什么。
要说这个奶娘虽然只是个平常妇人,安居在这市井人家的小院子中,每日不过一日三餐,做鞋织布,侍弄儿女,终起一生也不会踏出这三尺小弄。可她偏是个天生善良的,那一瞬间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孩子,大喊了一声:“有人要害你的孩子,赶紧走!”
楼青生愣了一下,而躲在床下的小董又何尝不是有些不明白,还有躲在窗后的越红药。
那奶娘似乎明白自己干了什么,惊恐得转头望向自己的孩子,守在窗外的越红药提声喊道:“小董,莫伤了那孩子。”
楼青生犹疑道:”越红药?“
越红药站在窗外,她这时哪里知道要做什么,只觉得一颗心慢慢的跌,跌,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似木头一般走了出来,呆呆道:”青郎……我……“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想说我想杀了那个孩子怕你日后为难,她想说青郎你好吗,我心里很挂记你,她想说青郎我想陪着你,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最终她只道:”小董,我走了,你莫要再跟着我了。“说罢,她纵身一跃,不见了身影。
而楼青生因面具遮脸看不清模样,他怀中孩子哇哇哭了,他只轻轻摇她,可那小孩子并不买他的帐。
小董藏在床下,手里的银针早已经收了,他从没想到那个奶娘会坏他的事,而越红药的离开其实却更加让他如坠冰窖,他心思灵通秀敏,只略略一思付便想通了越红药的心思。
越红药嫌恶他,惧怕他,因为他做的事是恶的,无论他是不是已经对她有了情谊。
这个真相让他心里难过,难过到他只想将自己缩得消失掉,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淹没在尘土里。
楼青生将孩子递给奶娘:”她为什么总哭?“
奶娘喃喃道:”许是饿了……或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哦哦哦,不哭哦……吃饭饭好不好?”那奶娘看着孩子,似乎很快就忘记了方才的从天而降的横祸,她习惯性的掀开衣服想要喂孩子,可忽然想起什么,道:“那个那个……刚才有个人不知道涂了些什么,我怕那是让娃娃不好的,你重新去找个奶娘吧。”
楼青生发觉那奶娘在说话时,有意无意的看向了床下,心中明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一声,抱着孩子离开了。
小董想不明白为什么楼青生没有杀他,懵懂了一阵,他也从床下爬出来,狼狈不堪得从后院翻墙走了。一路懵懂,他唯一想明白的就是楼青生不屑杀他,他便如此走着,人事不知的走着。
其实那楼青生并没有离开,他虽然没有动小董,却心中担心这个心狠手辣的少年回头报复奶娘,遂一直跟了他一段,看他神思恍惚,虽不明白什么原因,却也明白他没什么后招了。楼青生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对自己怀里依旧在哭的孩子道:”我错杀了你亲人,我养你以还报,他有意杀你亲人,你长大后可以让他用性命还。“他停了一下,又道:”若是你想要我的命来还,那便算是我这一生的劫数吧……“
那小董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哪里,他只任凭风灌进口鼻,将方才一身腌臜全部涤荡出去,只见面前一条大江弯曲而过,天清气荡。天地苍茫,他望着一方芦苇,似乎自己什么地方都可去,又似乎自己什么地方都去不了,这时一只小舟从芦苇中荡了出来,一个绿衣麻鞋的老渔翁唱道:“一叶轻舟力几多,有情最怕无情还,何处往,何处归,转头回首寻知人。”
小董呆呆听着,重复道:“有情最怕无情还,有情最怕无情还……”再抬头时,那老渔夫已经去的远了,他心中忽然犹如明镜一般,向那老渔夫去的方向拜了几拜,洒身向东,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