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那段时日,醉春楼里跟往常一样,酒气熏天的公子哥和欢声笑语的姑娘们随处可见。我时不时也上台吟唱两曲,偶尔也撩眼望了望台下的人们,却并未捕捉到那个让我日思夜想的身影。
曲毕,我回到自己的屋里,轻轻掩上了房门。
屋里空荡荡的,透过四月的风,显得有点冷清。
自从前几月在紫菀林遇见他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一身一形如同影子般整日席卷着我的脑海。蓝翎,这个名字,是我唯一知道的关于他的事。
门外突然一阵喧哗,参杂着打骂声与姑娘的尖叫声。实在觉得不对劲,我想了想,只好决定下楼去瞧一眼。
阁楼里空荡荡一片,我行过走廊,一个人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当我走过一间房时,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阵凉风“呼”地从里面出来,未等我反映,一个女子便出现在我眼前,她立在窗旁,风掠过她的发丝,微微飘乱。
这是一个长得十分妖艳的女子。
一眼望去,只看见一头乌黑的散发和一袭暗红色的霓裳。
她回过头看着我,双眸似水一般,带着彻骨的寒冷,似乎能看透一切。
“绿杳,你终于来了。”她微张暗红的朱唇,一个冰冷的声音飘入耳中。
“你是谁?”
她说:“你不必问我是谁,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她眉角上扬,双目更修长:“为了改变你的命运。”
风透过花窗冷冷地吹了进来,窗外的柳枝“沙沙”作响。
我一时语塞,见我满脸疑惑的样子,红衣女子唇角微起,勾出一个魅人的笑:“从你这双眼里,我看得出,你很惦念他吧?”
我转过头将视线移往别处,她竟如此轻易便猜中了我的心思。
她轻哼一声走到我身边,伸出纤细的玉指抚上我的脸颊,使得我再次与她那双冰冷的眸子相视,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想见他吗?”她开口问。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这是自两个月以来,我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我急切地问她,如果我找到他他还会一声不吭地消失吗。
她淡淡地道:“我只能保证你能遇见他。“
我说这已足够了。
她停了停,又说:“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是需要交换的,你想从我这里得知的我能够告诉你,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不知你也能否交换予我?“
“你需要我的什么?“
“我要的,你这银铃般的声音。“她看着我。
我呆滞地望着她,我说:“若能寻到他,失去这声音又有何妨。“
她露出一丝略带神秘的笑容:“你要想清楚,一旦交换你便会失去你现有的一切,这世间的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我说:“都没关系的,请帮我寻到他。“
当我说完这句话,她摊开右手并将左手平放在上面,指尖弯曲,形成一个圆状,口里念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这时只见她手掌中间微泛起紫光,顷刻间,一阵涩涩强风从窗外涌进,吹地我双眼生疼,不得不合上。风过之后,我睁开眼睛,却发现面前的红衣女子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窗台上的一面铜镜,我拿起铜镜,耳边回荡起一声空灵:“我在你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印,“我抬起镜子看见镜中的自己额头上浮现出三道粉红色的淡光,犹如莲花般,忽而,慢慢变得透明,”这个印记会帮你寻到你所念之人,但之后你也将履行对我的承诺,将你的声音交付于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醉春楼里莺歌燕舞,我依旧用歌声取悦着慕名前来的人们。我甚至开始怀疑之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自己恍惚时候做的一场梦,额头曾经出现过的莲花印记也不见踪影,但挂在腰间的玉坠却又时刻提醒我,那并不是梦境。我就这样平平静静地生活着,直到七月的一个傍晚。
赤日炎炎,挂在天色的太阳似火般照射着大地。七月是炎热却又多雨的季夏。
每逢七月七日时分,安平镇的姑娘们便会穿着喜庆来到安临河边,将心愿写于一张纸条,把纸条放入花灯之上,再将花灯放入河中,向织女求智巧,故称“乞巧“。
那天的我按照嫣红妈妈的意思,和桃扇一同前往平湖港以绸缎出名的铺子——七彩坊,为楼里的姑娘们制订一些乞巧节所需的服饰。
回来半途的时候天色骤然大变,淅淅沥沥豆大的雨迅速的从天上落了下来。街上的小贩们纷纷将货物收起往家中赶,霎时间阵阵噪杂声围绕,未带伞的我们只好退步到一户关了门铺前,倚在房檐避雨。
我望着青黑色的天“这雨怎么说下就下?“
“好在绸缎放在了七彩坊,不然你我回去可不好跟妈妈交差。“桃扇双手抱臂揉了揉,”这天下起雨来可还真有点冷。“
我向她身边挪了挪:“这样好些了吗?”
“嗯……“她支吾着,却没了刚才的灵气。
我看她脸色发白,多半是着了凉,我将手伏在她的额头上,果然一阵滚烫。我环绕四周,想找个可以让她平躺下来的地方,可转了一圈都未发现落脚的地方。
正当我万般焦急之下,我听见远处一阵马蹄踏过路面的声音碎碎传来,我抬头一看,是他的身影。
几乎疯了一样,我冲出屋檐,任雨水打湿我的头发渗入我的衣衫,向着他狂奔而去。被雨润过的路面分外湿滑,一不小心,我便跌坐在地上。
他拉了拉缰绳,从马背上一跃,朝我走了过来。
是他的样子,那双过目不忘的桃花眼。他弯下腰,握住我的手腕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并将手里的伞递给了我:“这样很危险。“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问到。
这是他第二次与我说话,声音还是如同以前般清朗悦耳,就好像从未离开过,五个月等待似乎只在昨天、今天。
我微张开嘴想要让他知道我有多么希望自己能够见到他,想要将自己曾经幻想与他相遇的无数种情形告诉他,却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声,这时一声空灵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他,现在,我也要拿走属于我的东西了。”
我痛苦地看着他,我的眼中充满了晶莹,我想要告诉他一切,告诉他自打见到他的第一眼,他便深深印在我的脑海,我努力的张开自己的唇,却没有任何声音。
泪水不断从我眼里夺眶而出,他伸出手轻抚着我的脸庞,帮我抹去眼角的泪痕。我贴着他的手,这双手是如此温暖,我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地在这一刻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