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升的大日照的山谷一侧山梁之上,油绿与金光,迷迷蒙蒙蒸腾的雾气,这种景象是喧闹的凡尘没有的,苏神秀自从入了归元宗,历年见过比这更加玄妙的景象不甚凡几,也不在意了,他在吐纳温蕴紫气,他在凝练已经冲开了几近一年的第三条筋脉——足阳明胃经,他也在为冲开下一条筋脉储备灵气。
蒋君和侯云像两尊卫士一般立在他身后的两侧,一脸羡慕的看着苏神秀,却不知此时苏神秀心里苦涩不已,因为以他估计,就他这样几乎一年一脉的凝练筋脉速度,不遇阻隔,单单凝脉期就得近二十年,那时他已年近五十,与同代修士差了好远,所以他迫切的想寻一册加快凝练筋脉的秘法,而昨日他和金牙大寨主动手之后心中有了希望。
试想一个连功法都用凡间文字记录的,没有任何仙道基础的人,四十余岁都能将凝脉期修行的那么圆满怎么可能没有秘法?可惜,等到苏神秀想到这些,金牙大寨主已经死于柳克行之手,但,好在还有那颗妖树。
日头渐浓,担惊受怕了一日的那个小少年卷曲的身体似乎也感受到了暖和,缓缓惬意的舒展,苏神秀若有所感有人在看他,起身便看到陶季灵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苏神秀笑笑道“苏某天资堪忧,练气时间长了些”。
陶季灵略显阴鸷的脸上有了笑容,道“非也,道友好机缘,好定力,陶某羡慕不已”,他知道修士都不愿在功法上问题纠缠又道“大约还需半个时辰,其他几位道友才能转醒,道友若是还有余力不妨继续修习”。
苏神秀道“这已是苏某极限,还是等等其他几位道友吧。”
话音未落,伍天乐起身,一日的调养虽然让他没有达到先前的巅峰,但脸色不再苍白多了些血色,比昨日要好上许多,之后便是伍天喜,大约半个时辰,柳克行最后一个悠悠起身,苏神秀稍作停留嘱咐蒋君和侯云如何行事便直接飞身而下,在他飞身而下回头看时,却见蒋君侯云调试铜镜的角度,而那个少年插在最中间用手托着山风吹的凹陷下去的铜镜的最中心。
“果真是聪明伶俐,会做事,但越是这种人这种行事手段越是留不得,柳克行道友日后必受其苦”苏神秀有杀心,但没有被杀心蒙蔽判断。
五人各自御器飞行,阻挡他们面前的大树遭了秧,这是他们昨日计算好的,斩掉一切可能阻住大日的事物,他们如传说中只懂破坏的蛮荒巨象一样横冲直闯,但凡稍有阻挡,即便是一人合抱的巨树也轰然倒下。
当然这不是他们像蛮象一般凭借肉身碾压一切,因为他们肉身没有强大到无视巨树的反冲之力骇人听闻的程度,而是用手中灌注了法力的法器一斩而过,巨树便像幼嫰的小草从中而断。
他们为了大日能够最大程度照在妖树上,甚至破解开了笼罩妖树的禁断法阵,自然这种对修仙不甚知晓之人布下的阵法简单至极,在苏神秀这样侵淫阵道十余年的修士眼中漏洞百出,而掩饰的方法也没有脱了凡人的范畴。
妖树对苏神秀等人可谓“欢迎之至”,翻飞的枝条时屈时伸,若非少了蛇类吐信的一幕,简直和殷红的小蛇一般无二,而树干如蛤蟆叫时涨缩不停,好像在孕育什么手段,这一切随着大镜反射过来的大日愈发激烈。
殷红的妖树疯狂了,它的枝条挥舞,试图遮住大日,但大日照射之处,片刻之间殷红枝条像是晒久了瓜皮软踏踏的垂下,还伴随着冒起滚滚的黑烟,腥臭无比的黑烟散出去后但凡接触的植株一刹那便枯死了,而涨缩的树干鼓起了大包,大包炸开后从中不停的流淌着红色液体,液体侵红树干下面的白色土壤,显得邪性十足。
柳克行持剑正要踏进,苏神秀道“柳道友稍等片刻,这株妖树不简单,现在它还没到真真绝境,大日之功已经借来,正是逼出它所有手段的时候,我等不妨等上片刻看看它还有什么其它手段。”
苏神秀话音刚落,殷红的枝条不再翻飞,而是甩掉挂在上面的干尸整个向下扎进土中,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粗壮的数根下托,枝条上拉,生生将下面厚厚的一层地皮拉起,举到了树顶,遮住了大日。
妖树久久不再有动静,苏神秀失望的道“大日不能进全功”。
柳克行指着树干道“不然,目前来说,大日已经消耗妖树的精力,那些适才炸开的大包流出红色液体极多,虽然此时不再继续流出,可是整颗妖树萎靡了不少,而且有大日继续照着,最少束住了它一部分枝条和数根,我等出手少了许多顾忌。”
陶季灵道“确实,妖树有些萎靡,不过我怎么看那些干瘪了大包现在像是生灵哀嚎时的脸孔?”
苏神秀也发现了,事实上树干不再流出液体的时候他便发现了,而且他隐约感觉到那些哀嚎生灵的眼神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哀求,怨恨,疯狂,感激,痛苦,不甘,眼神中蕴含的意思不一而足。
伍天乐道“管它什么脸孔不脸孔,难道他们还能从树干里飞出来咬我等不成?恩,我等小心一些避开便是,柳道友,大日势尽,该我等出手了吧?”
柳克行左右一扫再无人作声,道“走”持剑,拍符,做足了防护手段。
柳克行作先,陶季灵次之,轮到伍天乐时却被伍天喜超过紧随其后,苏神秀落在最后听到伍天喜走过伍天乐时嘲弄的道“莫要再被妖树习得精血匮乏了”,伍天乐脸色一黑迈出的脚步也踉跄一下,却没有人听到走在最后的苏神秀声音低不可闻“怕是避是避不开的”。
树妖的枝条如触手托着玉盘,但这个玉盘有些大而重,因此用去了它大部分枝条,余下的少部分枝条很难阻挡煞气腾腾的五位修士攻伐,每有探出便被斩断数支,而枝条还得应对苏神秀等人御器或者修士之火对托着土片的攻击,显然有些慌乱无章,不时的出现漏洞,苏神秀等人就是借着漏洞,斩掉了大量数根和少许的枝条。
苏神秀发现妖树有意针对他,因为刺过来的枝条总是有意无意的指向他,只要他稍有疏忽那些枝条便是一大股枝条,他为了让其他人帮着分担压力,慢慢的靠近其他修士,竟然弄巧成拙。
伍天乐信奉勇猛精进,修行如此,斗法时也是如此,一行五人他总是冲在最前面,酣畅淋漓的带有报复斩断妖树枝条中,他竟然没有理会苏神秀的靠近,于是他的悲剧再次上演,一根枝条甩开苏神秀飘忽而至,再次将伍天乐刺了个通透,苏神秀大急,劈开面前的几根枝条拉住伍天乐后退,后退中还不忘斩断刺透伍天乐枝条,随后将其抛出最外边。
苏神秀呼出一口气的瞬间,警惕之心大起,可惜有点迟了,本来刺向其他几人的枝条和蓄势待发的枝条一股脑全都刺向他,而且地下没有被斩断的数根也跟着上扬阻住了他的退路,苏神秀避无可避。
“扑,扑,扑”数百根枝条刺在他的身上,没有刺透但是将他刺的生疼不已,苏神秀没有从疼痛中恢复,便被枝条裹住拉向树干,而树干上那么多哀嚎的面孔,苏神秀怎么会让其轻易地拉到那个诡异的地方。
他运起全身灵气,身体下坠,如一座不动的山峰一样牢牢扎在原地,同时不断施展木系点荣术,撑死枝条,待的缠在他手臂上枝条枯死脱落,他不管不顾向前一斩,裹在他身上的枝条断了小半,再次挥刀斩断些许后,取出储物袋中火系符箓一拍,妖树退让,苏神秀趁机再斩,斩掉了为数不多数根。
所有事发生在瞬间,其他几人刚要相帮,苏神秀已经脱困而出,都有些愕然和不可思议,苏神秀哪管得了这些他道“诸位道友御器直接斩那托着土片的枝条和树干,斩树干之时留心那哀嚎的面孔,不需管我”。
苏神秀说着便退,但还没等他退几步,斩断的枝条和数根不惜精血再次长完全,同时树干上哀嚎的面孔挤出了树干扑向他,苏神秀大惊斩断了裹住他一部分树枝,但被那哀嚎的面孔扑在身上,而就在此时裹住了他的枝条突然松开转而刺向他,可惜再次传出“扑,扑,扑”的声音,枝条无功而返,转而被苏神秀尽皆斩断。
苏神秀有些后怕,若非他神魂强大又兼修肉身,妖树刚才的那一拨袭杀就会要了他的性命,同时他的心底又怒气勃发,“你竟敢以人族神魂为食,该杀,该杀”,声音似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浑身殷红大步持刀向前,对刺过来阻他路的枝条不避不闪,一刀斩断,但遇哀嚎的面孔便以刀背磕飞,行事蛮横,没有一点练气修士该有飘逸,着实惊呆了其他几人。
他每走一步气势便强上一分,走到妖树之前时他不住的颤抖,有兴奋,也有痛苦,因为这是他的肉身承受压力的极限,也因为愤怒让他刀势强盛到了极致。
“斩”
他的声音如春日惊雷炸响在他的耳边。
“斩”字一出,他的刀光一闪,附在刀身上青光炽烈一分,碗口粗细树枝应声而断,第二声“斩”字一出,青光又炽热一分,又是一根树枝应声而断,直至第一十七声“斩”,青光强盛到极致,几乎看不清青光之下包裹的长刀,妖树树干上斩开一道巨口,殷红液体决堤而出,柳克行回过神来上前挥剑,斩在苏神秀斩出的那道缺口,几乎将妖树树干斩断,而后伍天喜挥动手中大锤,将妖树彻底砸为两段。
妖树断为两段再没有遮挡大日的手段,枝条扭动,“嗤嗤“作响,硕大的妖树眨眼萎缩成黑不溜秋的干枝,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苏神秀斩出第一十七刀便瘫软在地上,却是因为他体内雄厚的灵气消耗殆尽,支撑不了他凝聚出的势。
苏神秀大笑,在他熟悉的青年一代修士中,除了白居选,据他所知他是第二个凝聚出了自己的东西的修士,白居选凝出的“快”剑意,他凝出的刀势是“无畏”,没有高下之分,只有是否合适自己本心。
斩了妖树,其他几人想起了苏神秀适才斩出的那十余刀。
“苏道友,适才那是?”柳克行面露羡慕之色道。
“功法精进而已”苏神秀止住笑声道,“呵呵,费了这么大劲,总算除去这颗妖树”。
伍天乐走了过来,大大咧咧道“苏道友神威”
“若非诸位道友,苏某万万不敢期近妖树数丈之内的,况且最后一击也是伍天喜道友击出的,苏某不敢贪功”
花花轿子人抬人,修士也爱听好听的话。
“苏道友,这颗妖树如此特意,想来也是有些用处的,我等不曾听说,苏神秀可愿解说一二?”陶季灵眼中炯炯有神问道。
“现在是瓜分胜利果实的时候了”苏神秀暗道。
“按古籍所载,妖树有三宝,一为树尖之上的那段纯白枝条,善辅助炼体修士炼体。二为年轮包裹最中心的树干,善滋养练气士神魂。三为树疖,蚊虫不咬,善避百毒”。
苏神秀眼热那段洁白如玉的树枝,但他没有隐瞒,因为通体殷红的妖树上突然有一段另类的东西,怎么可能瞒过其他人眼睛,他只好将那段洁白如玉的树枝最不起眼的用处说了出来。
苏神秀每说一种其他几人眼神就亮一分,最后其他四人眼神一交流,柳克行道“苏神秀此战出力最多,当首选一份”,其他人称是。
苏神秀没有客气拿起那段洁白如玉的树枝道“苏某兼修炼体,此物最合适不过,而且年轮中心的树干和树疖足够几位道友相分”,他的面色平静,内心却是激动不已。
其他四人点头,苏神秀道“多谢诸位道友成全”便收进了储物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