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在家呆了两天就被人接走了,他走的时候悄悄对我说,“伊伊,如果你想上学来上海春华街如意茶馆找我。”
我点头。我不知道要不要去,我对他说,“哥,你帮我打听一个人吧,他叫苏恪。”
大哥点头,“他是谁?你同学吗?”
我摇头,“不知道,前几****在我们家住过,爷爷说他和我们家有些渊源,你回来那天他被家人接走了。”
大哥颦眉,点点头,被他的朋友抬走了。
我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整天看书,只是现在偶尔会写字,写许多许多,有两个字我写得极好,那就是“苏恪”。
在一个人的时候,我会突然想起他,想他的笑,他的声音,他缱倦的语调,他身上清冽的茶香,他狭长妩媚的眼睛,他坏坏挑笑的嘴角,他不规则的心跳。
有时候我会以为那只是一个梦,因为实在太短暂了,他什么也没留下,只是为什么他的颜容在我心里那样清晰。
爷爷还是一如既往的一个人呆着,固执保守,喜喝茶,常常一个人在树荫下喝茶晒太阳或者在书房听这那首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唱片。只是唯一改变的是他偶尔会叫我和他一起坐一坐,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和我聊聊天。聊什么呢?他会给我讲我过世的父母。
他讲,我父亲很聪明,熟读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对茶道尤其感兴趣。曾一度将乔家产业发扬光大。我父亲年轻时喜游历四海,胆大仗义,气度不凡。在一次游历中认识了我温柔美丽的母亲,相交成知己,逐渐他们疯狂的相爱了,不顾双方家长的反对,他们在一起了。
我问他,为什么你们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他不语,眼神变得悠远深长,他轻叹一声,接着讲,后来他们有了你哥哥和你,你四岁那年,你奶奶死了,你父亲携带你母亲和你们兄妹回来吊丧…爷爷闭上了眼,似乎有什么让他让他难过的事发生了,他闭了口,不再言语。
我知道后来的事情,那是哥哥告诉我的。
我们回来奔丧,被爷爷赶了出来。我父亲本就是孝子,因为和我母亲在一起就一直觉得不孝,这次奶奶去世,爷爷又如此待他,让他有些受不了打击。那一天,他喝多了酒,打翻了烛台点燃了我们的家,母亲把我们推了出来,再去找父亲,但却是一去不复返。
我问哥哥,你不恨爷爷吗?
他笑了笑,拍拍我的头,“妈妈叫哥哥给伊伊做好榜样,所以哥哥不恨任何人。”
瞧,我妈和我哥都是好人,当然,我爸也是。
已经几个月了,大哥也没给我任何消息,也没回来过。小镇偏僻闭塞,所以我不知道外面有多么大的变化,但那时我不安于平静,因为我也不过二十岁,自然向往大世界。
我又换了一种茶,喝君山银针。我们家什么没有,就茶最多,我经常换茶,却换不了心底那个人。窗外的梧桐叶儿落了,铺在地上,踩上去有一种温柔的触感。
秋天的雨潮湿绵长,在夜里总扰得我无法入睡。在睡不着的夜里我总会想起苏恪,那种从心脏处的湿冷传至四肢百骨,总冻得我全身僵硬,所以在夜里我经常起来喝茶,喝热茶。时间久了,我房里的丫头说我越来越不好伺候了,我不甚理会。
我以为这样的情况会维持到春天,因为我想过了,过了新年我要去上海找我大哥和苏恪。现在离新年还有三个月了,我盼着数日子。但事情并不如我想,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切都消失了。
临近冬天了,天气冷冽了许多,爷爷突然患了伤寒,本来也没什么,但老人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加上这几年的操劳和怀旧,心情郁抑,所以爷爷拖了很久,看了不少医生,却也没什么起色。爷爷不甚在意,他对我说,“你也长大了,我也想去瞧瞧你奶奶和你父母了。”
我听了心里很恐慌,我说:“爷爷,你不能这样想,你要陪我一辈子。”
而爷爷却不理我,拼命的咳起来。这样拖了一个月,我给大哥写了信,叫他回来,但过去大半月了,却沓无音信。看着爷爷一天不如一天,我有些茫然。或许真是爷爷将我保护得太好了,我从来未面临过这样的事,这一刻我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那天天气很好,久病的爷爷突然提出要去晒晒太阳,见他那么有精神,我欣喜若狂,爷爷可能要好了。
他拉着我说,“伊伊,我对不起你父母,对不起你们兄妹俩。”
我摇头,我说,“爷爷,伊伊有您真好,谢谢您照顾我们。”
他笑,久病的眉眼舒展开来,他看向远方,目光悠远,他说,“伊伊,等我过世以后,你就去上海找你哥吧。”
他又说,“伊伊,苏恪碰不得,你忘了他吧。”
他还说,“伊伊,你娘叫苏若水,是现在上海苏氏百货总经理的妹妹。”
他最后说,“这许又是我做错了吧…老婆子,我来了…”
我就那样愣愣的看着他离开我,忘了擦眼泪,只是坐在他身边哭得泣不成声。
大哥回来的时候爷爷已经入土了,他终是没赶上他最后一面。我本想一把锁锁了乔家老宅,打发所有的佣人。但老管家不愿走,他为我们家工作了一辈子,忠心耿耿不舍离开。我把钥匙给他,粮田的账目给他,我说,“乔伯,我离开这儿,以后恐怕甚少回来,我爷爷就托付给您了。”
他也老泪横流,“二小姐,你放心吧,我会守住这老宅子的,我会等你们的。”
我和大哥去了上海,又回到了那个我呆了十五年的上海离开了不到一年的上海。
我找到了我以前在女校的老师,托他给我找一份工作,我在一所小学当语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