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银行打来电话,贷款再有一个月就到期了,怎么办?”小黑问老马。
“到时候再说吧。”老马无所谓的说。
“那到时候还是没有呢?房子和店铺可就都没了!”看见老马这个样子,小黑着急的说。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能有什么办法?”老马依旧靠在床头上,看着电视说道。
小黑坐在她面前,夺下她手里的遥控器扔开,“你能不能打起精神来?我们再想想办法,啊?总会有办法的是吧?”
老马看了他一眼,捡回遥控器继续换着频道,小黑发狠的站起来,在狭窄的房间里来回打转,“不行!再在这个破旅店待下去我非疯了不可!”老马从鼻孔里笑了一声,没说话。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小黑说。
“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要不我们去找汪和马子豪。反正汪现在那样子也需要人照顾。”小黑说。
“我哪儿也不去。”
“你还待在儿这干嘛呀?还真把车卖了付工人工资啊?那我们的损失谁管呢?在那栋破楼里我们砸进去了一千多万,一千多万啊!还不够吗?”小黑咆哮起来。
“愿赌服输!”老马慢悠悠的说道,“是你自己决定要接手这个楼盘的,是赔是赚就都得自己担着。”
“我拿什么担?我担不住!每天待在这个破旅馆里吃盒饭,我实在受不了了。”小黑咬着牙像一头困兽。老马看着小黑,不知道该哄他还是骂他,是她一手把他娇惯成现在这样,穿名牌,吃饭店,出入宝马代步,住的都是星级酒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哪!
“不行,你不走我走。”小黑说完就去找行李箱,收拾起行李来,刚收拾了两件衣服,又颓然坐在床上抱住头。“要不我们去找你两个哥哥想想办法?”小黑拧过头看老马。
“我不去。”老马干脆的说道。
“说不定他们会帮我们呢?他们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又那么有钱!”
“他们再有钱也和我没有一毛钱关系!”
“为什么呀!”你自己不清楚吗!这句话到了嘴边老马却懒得说。
“要不我们去找郑浩,让他帮帮忙!只要他能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以后我们一定好好谢他。”小黑急的满世界找救命稻草。
“你是郑浩什么人?就让人家帮你?”老马从眼皮底下翻起眼睛看他。
“朋友啊!郑浩那么仗义,一定会帮我们的。”
“要去你去。”
“我去谁理我嘛!你去郑浩至少会看在汪的面子上....”小黑后面的话被老马凌厉的眼神逼了回去,小黑一发力又站了起来,“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马丽从包里拿出一张卡,“这张卡里差不多还有五万块钱,你拿去吧。”
“我拿去?干什么?”小黑问。
“随便你。回去做点小买卖或者什么都好。我只有这么多了。”
“那你怎么办?”小黑问。老马不做声。
“要不我们干脆拿着卖车的钱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吧?投进去的钱就当我们去澳门豪赌了一把,输掉了。但是真的再不能往里投钱了!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就是个无底洞,把我们俩卖了也不管用!”
“那工人的工资呢?”老马说。
“我想好了,我们只要把这几个工头稍微打点住,然后就说我们回去筹钱,他们肯定会放我们走的。”
“即使他们真的放你走,你忍心走吗?那可是工人们的血汗钱!”
“那有什么办法?我们也是被骗了呀,要不是占虎那个王八蛋骗我,我怎么会接手这么个烂摊子?”
“他骗你你就去骗别人?”
“那总强过眼睁睁看着你把这些钱打了水漂了好吧?”
“我马丽这辈子,宁可人负我,绝不我负人。就算这些钱真的打了水漂,也总比一辈子良心不安的好。”马丽说完把卡放在床头柜上。“密码是我的生日。”
两个人一夜相对无言,第二天早上马丽起来,小黑不在房间里,下床的时候看见床头柜上面的卡也不见了。她四下翻找着,想找到只言片语,哪怕只有两个字‘再见’也好,但是没有。充电器倒是给她留了下来,他们用的是同款手机,出门的时候一直只带着一个充电器。老马哼出一声笑来,想的还挺周到,知道她离不开手机,那些要账的工人,大多都是通过她开不开手机,或者接不接电话来打探她的态度的。马丽费尽口舌,才说服他们回去等着,说钱一到账就给他们打电话。
钱到了吗?还没有。为什么还没到?还差点手续。那什么时候会能到?快了,应该就是这几天...这几句话马丽每天都要说个几十遍,说的都快要吐了,但是还得说。
她要是敢不接电话,马上就会有工人拉儿拽母的过来,声称她如果再不给钱,他们一家人就会死在她面前,或者会找‘社会上’的人出面。马丽听‘社会上’那口气就跟黑社会差不多,他们在当地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此地是个什么风土民情,只能一味的好言相劝。
马丽没有去看他的行李,又躺回床上,打开了电视。电视里的图像一阵扭曲,人脑袋的上半部分不动,下半部分被电流冲击出老远,伴随着一阵嗡嗡的电流声。老马现在已经适应了电视这种发神经的节奏,知道忍过这一阵就好了,忍过这一阵,只要忍过这一阵。
人真是贱,马丽想,给你多好的你可能都不会满足,但是一脚把你踩在土里,也能赖着脸皮活得有滋有味。
听见门外有动静,马丽没有动。肯定又是本地的那几个工头给她‘请安’来了。外面敲门,马丽下床打开门,被门外的人吓着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搭把手啊!”小黑叫。马丽忙帮着把东西搬回来。“不要关门,下面还有。”老马愣愣的看着地下的锅碗瓢盆,一会儿,小黑又吃力的抱回一张床垫。他们住的房间是两个单人床,被小黑推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双人床,床上凹凸不平。小黑直抱怨咯得睡不着。“这下好了,你摸摸,多软和。”老马像个木偶似得伸出手摸了摸,直到小黑把锅碗摆在阳台上才回过神来。
“以后我们自己开火做饭。”小黑宣布。“我实在是吃不下盒饭了。”
“我不会做饭。”老马说。
“我做。看我买了什么?羊肉。今天我们吃火锅。”小黑高兴的就像个孩子。老马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小黑搂着她说,“你放心,可能挣钱的本事我不如你,但是我有过日子的本事。我们家从小就穷,全靠我妈精打细算才能让一家人吃饱穿暖。以前有钱的时候显不出我的本事来,以后你就看我的吧。我想好了,我们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撑到明年开春就好了。”小黑松开老马,“看我还买了什么?”他一样样的拿出来。有一些日用品,一个灯笼,还有....两个红色的内裤,棉布的大三角裤衩。
老马用两根手指捏起来问:“这是什么?”
“内裤啊!”小黑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
“谁穿?”老马瞪着眼睛问。
“大的是我的,小的是你的。”
“这还是小的?”老马用两只手撑起来让他看。
“就是啊,人家售货员说这就是女式的。”
老马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扔开,“打死我我也不会穿的。”
“你知道什么!在我们家乡,过年人人都穿红内裤,就为图个好彩头,那叫红财裤!”
“难怪你妈妈会把吃饱穿暖当成头等大事。”老马不由得嘲讽道。
小黑恼了,“你以为你们那样就好啊?什么都不在乎不讲究!你以为我们讲究就是为了吃饱穿暖吗?那是一个盼头,你懂吗你!”老马晓得她踩了雷区,笑着凑过去说道,“我懂啊!我现在就有一个盼头。”
“什么?”小黑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我盼着以后的每一个大年,都能穿着大红裤衩和你一起过。”老马说道,小黑憋不住笑了起来。
还真别说,阳台上的那盏红灯笼,一下为这个破旧的房间增添了不少喜庆的气氛。
这天,老马在房间里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叫声,“马丽!马丽!”马丽以为出什么事了,急忙开门,小黑匆匆跑了回来,抓住她的胳膊,结结巴巴的说道:“马丽,我我...我们可能有救了!”马丽忙问是怎么回事,小黑费力的吞咽了一下,才说道:“我上午没事去工地转了一圈,看到一二期的楼房已经有住房已经开始装修了,碰见一个工头,和他说起来,他说现在政府已经出面解决这件事情了。”
“怎么解决?”老马忙问。
“当初占虎他们本身就是违规操作,在没有给政府打保证金的情况下就匆匆上马,现在一二期都面临着和我们一样的问题,就是资金断链。现在回迁户和交了预付款的业主急着要入住,每天跑去政府告状。那个工头让我们先去市政府报备,市政府可能会统一做出解决方案,要么收购要么注资。”
老马听了喜极而泣,“这么说我们的钱打不了水漂了?”小黑使劲的点头。
“我的740也能保住了?”
“如果顺利的话换成760也没问题。”小黑豪气的说。
快过年了,窗外不时响起炮竹声。老马看着窗外这片已经熟悉了的灯火,想着即将过去的这一年。想起下午给汪打电话时汪欢快的笑着,和她说着海南的美景美食,说着马子豪和肚里的孩子。不禁感叹,这一年大家过的虽然都不太平,但好在结尾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