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重华来哄她,等得人都要哭出来了,他也没来。加之这些天七仙女做她思想工作,重华乃未来三界共主,须得兼善天下,不能不顾一切地只对你一个儿好,但你永远是他最在意的人。我这个弟弟啊,脾气又臭又硬,还很霸道,遇上你,就有种完蛋了的感觉。你这傻丫头,可别忽视了与你有缘者,特悔!
说得鹿儿真有些悔,一颗心如悬风中。也许对爱情最大的误解,是以为它无所不能,但即便天贵如重华,也有力所不及之处。
想重华真的爱她,不管怎么遭遇反对,他依然在她身边,接受她所带来的一切,甚至一意孤行,和上下搞得不团结,金刚柱便是个明证。
细想其实自己有什么好,桃花夫人且不论,那是绝代佳人,就和文萱比起来,莫说凡圣有别,论门第家世容貌才学哪一样比得上,吸引太子的也许就是机敏风趣、独立胆大的性格了。他操心的事那么多,还时时记挂着她,而她还时不时给他点脸子瞧,林鹿儿何德何能,够得上这份谱儿。再说古往今来,帝王身边的桃花不计其数,能做最灿烂的那朵就好,还指望一枝独秀、余皆凋零吗?不现实。
这么着一反省,立时便觉得对不起重华。想着若再见面,她一定敛了小性子,好好待他,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就无须计较太多,至于侧妃的事么,也可以……再商量商量。还有,虽说自己热烈的性格容易招致豪门家长不满,但若做出痛改前非的样子,早晚也能赢得欢心的吧。
七仙女说你这个丫头表面上什么都不会,实际什么都会,只是太迷糊,都不知道自个儿有多好强,不得已时才会展现出来,厉害不输于人。不过,老天不喜欢过于聪明的人,君不见没心没肺者长寿,稀里糊涂的人命好,越认真命越惨。你用坚强和乐观打动了太子,何不忍住眼前暂时的委屈,凡事别太认真,大不了把委屈当成完善自己的机会,不求一时但求一世,正所谓美由心生,光耀恒久。
鹿儿晓得重华这个姐姐洞悉力强,擅长观察人、判断人,这样说是为了勉励她,既不自轻自贱,也别骄妄自大,指一条光明大道,把为情所困的她解救出来。
是谁总结说,不懂的时候爱得轰轰烈烈,一旦懂了却爱得窝窝囊囊。对于命中注定的事,要么默默承受,要么逆来顺受。她暗下决心,从今而始,要温良恭俭让,要独立又宽容,既务实又务虚地日行一善,把某些不愉快的记忆剔除,存感恩的心,去理解去体谅,太子的喜怒皆是恩泽。人生路漫长,不定谁辉煌,活着且快乐地活着,是这一切的基础。
在甜蜜的痛苦中盼得意识都快消失了,重华还是没有来。虽说别指望付出就有回报,凡事只有不计回报才终有好报,但她还是悲观得无以复加,这个时候,爱情愈发成为一种翱翔的渴望。
只好安慰自己,爱我的不用争,不爱的,争来也没用。与其烦恼,不如顺其自然。女人的幸福不是单靠男人给的,没有谁是谁的太阳,离开了就会窒息而亡,女人要有让自己幸福的能力。
子都赖在致晖院没跟父君回家,名义上是跟她学武,实则为了逃学。这孩子的爹娘都是风神俊秀的上仙,偏他古怪,出生时满屋黑气多日未散(这也算是某种异象吧),据说孩子第一眼看到谁就像谁,不巧他看到的是雷公,所以就长成这副模样了。
小红毛最恨别人说他丑,却天生喜欢练武,一餐斗米、肉十斤,雄健刚猛,捻铁如泥。心志很强,争赢好胜,要当天下无敌威风八面的战神,煞神也行。寿宴上没打赢,缠着鹿儿教,她心情不好,推辞说:“你仙根仙骨,那个……志存高远,向我学,是糟蹋了你。”子都便问:“那我该向谁学?”鹿儿挺了挺腰板,自豪地道:“当今武林第一数我爹,‘精剑银钩,萧郎临风’!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有幸与他结识的,都会如痴如醉。他看着和顺,可对一切都了然于胸,不到迫不得已不轻易出手,一出手便是要害。卓尔不凡,独步当代,我这一辈子,没见过比爹出色的男人……可惜,他已经娶了我娘了。”
子都挤了挤眼,邪恶地露齿一笑:“你娘让给你,你敢嫁吗?”
她大约这向时悲情悲的,脑子略有些钝,差点辜负他一番险恶用心,待反应过来,不禁目定神呆:“……”
还有法照,他不仅功夫好,禅修深,人也长得帅……
明显“帅”这个形容词激怒了他,子都瘦削的小脸皱了起来,冷冷地:“‘帅’有个屁用,到头来还不是被卒吃掉!”
噫!这孩子嘴泼,鹿儿决定给他点颜色,假意道:“你来,我告诉你几句武学秘藏心诀。”
子都反应像跳蚤一样敏锐,信以为真地凑上去,鹿儿附耳低声:“流氓学功夫,天下莫能攻;无赖会武术,谁也挡不住!”完全无视他的惊讶莫名,续道,“还有一句最要紧的,是头可断血可流,气势不能输!”
掷地有声。忽见侍女们簇拥着三公主来了,点动着花簇簇的鞋儿,一改冷漠而莫测的冰雪容颜,眼中隐含婉约,脸上暗浮疏离,却努力对她显出焕然一新的气象,亲切地说太子即将娶她们两个,以后就是共事一夫的姐妹了,此前有些小小误会,明日特意在映屏宫设宴,向她赔不是,顺便大家聚一聚。
这话亲切得像个玩笑,文萱秀发堆映下的脸蛋儿闪闪发亮,后头的侍女们和这宫里的姊妹像金丝雀一样说着话,快活地娇声细语(这是主人事前恩准的,为了显示自己的平易和随性)。鹿儿一脸纯真灿烂地听着,低头盯了脚尖一会,忽不明缘由地开怀笑起来。文萱奇道:“你笑什么?”鹿儿:“没什么,我长得自来笑。再说想笑就笑咯,有时候我做梦都会笑醒的。”文萱心想那你别对着我笑,但没说出口,也笑了笑,心里想无论怎样,看谁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旁边蓦地蹿出道小小的影子,虽然行动不大利索但速度很快,接上便听三公主一声惨叫,脚背被咬得死死的,来犯之物兀自不松口,竟是黑子难忘在映屏宫被诬陷的旧事,寻仇来了。侍女忙上来掰开狗嘴,崭新的鞋面几个深深的牙痕,算完蛋了。
鹿儿假意骂道:“死狗,把你养这么肥,不是用来害人的啊。”黑子勉强退到一边,瞪圆了眼与文萱对视,目光凶狠,皱起鼻头低沉地咕噜着,毛都竖立起来,表示出强烈的抗议,一副与仇人血战到底的样子。
三公主又惊又气。普普通通的小狗虽伤不了她,但从来孰敢冒犯,脸立刻垮了下来,柳眉倒竖,手指捏了个诀,当场就要将黑子变做石头。鹿儿见势不妙,一把抢过它紧紧抱在怀里,情急大声嚷嚷:“那个——好仙不与狗斗!好仙不与狗斗!”勉强挤出个谄媚的笑容,“要不,我给殿下念遍大悲咒,压压惊?”
眼见闹得无法收场,幸好子都挺身而出,一个劲帮腔,文萱心内诧异怎么这么多人护这丫头,不过她若是嫁入天家,与这丑孩子将来是要成为亲戚的,作为长辈自然不好一般见识,见他维护鹿儿之志极坚,犯不着为了条草狗闹僵,暗暗咬着牙,脸上却放出大度的笑容,作罢了。
黑子大吼一声,死死盯着她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