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萱今日穿着玫瑰色散花百羽裙,外罩银霞纱衣,高高堆着花王髻,益发显得面容姣好气质高贵,显然她深知美丽有许多方面,容貌固是一层要素,但优雅的风仪谈吐也很重要,曼妙的舞姿更可以加分。
她特意精心准备了一曲《凤皇来仪》,灵鸟忽而浮遨云气,忽而潜行江海,挥洒八极,游乎六合之外。纤薄的纱罗披帛自肩上缠绕于手背间,彩袖凌空飞旋,随着顾盼流眄,娇躯翩转,裙裾绰约地散开,金银粉绘成的异花缤纷飘扬,灼灼得将仙眼都晃花了。
箫韶齐鸣,仙裳如云,鹿儿随众喝彩,尽量使自己的心地纯良些,但自惭形秽之感还是晦涩地漾起,全没留意到旁边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很快众仙家的眼光便从这娇艳婀娜的舞姿上挪了开去,因为发现太子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某个明眸俏思的少女,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并且一直扬唇微笑,满脸温柔喜悦,原来太子也会笑,笑起来也这么好看。
太子点手将她召到身边,端详着将她散落的一缕发丝挑到耳后,更亲手倒了两杯酒,含笑道:“去,跟我敬敬母后。”
这话声音不大,引起的反响却极大,众目睽睽之下,那少女似乎有点望而怯步,被太子牢牢牵着她的手,稳步来到九霄天的主神座前,双双跪了下去。
无限风华和雅量的帝后注视着下面这两个,带着阅尽浮世的洞明,容仪威严。鹿儿绝没料到向来沉郁寡漠的太子竟会这般毫不顾忌行事,有些儿喘不过气,连眼也不敢抬,只记得头磕到地上发出实实在在一声响。重华说了些什么,酒又是如何敬出去的,一概糊里糊涂。
天后饮了酒,眼中并无真实的笑意。太子亲自将满面通红的少女搀了起来,顺手帮她理了理衣襟,复又紧紧握住她素手,足见珍视和尊重。
子都忽然高声道:“娘娘今日大寿,我练趟锤给你看好不好?”说着叫人搬来两柄铜锤,百余斤一个,如盆大一般。
众仙见这孩儿骨瘦如柴,却似力大无穷,皆啧啧称奇。七仙女忙斥儿子如何在这金殿之内胡闹,天帝却说自洪荒以来众神降魔除妖,也是从血战中劈开混沌的,如今虽四海平靖,儿孙辈倒也不可嬉废武道。
子都轻松操起双锤,舞了几个花式,忽掉脸冲鹿儿道:“一个人耍没劲,姐姐不是会使剑么,何不一道下场玩玩?”
都是一怔。鹿儿没想到小红毛啥都抖搂出来,好在有所准备,也成心想演示几手,便从低垂的眼睫中看重华。重华略皱了皱眉,跟着舒开,接着又绷起脸,慢慢道:“也好。不过小心些,别——打坏了东西。子都,你可悠着点儿,不然……”
太子这点心思谁都看得出,子都耸了耸尖鼻子,不屑道:“小舅舅真是儿女情长,还没过门呢,就这般回护。放心吧,我要做天下无敌,现在只是练练手。”刚好文萱止舞回座,粉面瞬间绿到脖子根,眼光像冰雹落在鹿儿身上。
这会鹿儿倒出奇平静下来,先褪了翠镯放好,取碧澜剑下场。众仙看她身子单薄,娇小纤弱,脸上笑意皆凝定了。
“呛啷,咣——”,子都双锤相互碰击,道声:“姐姐小心!”鹿儿一笑,说话很场面:“你也是。真打坏了东西,算你赢。”
锤乃至刚至猛之兵器,淋漓姿悍,粗头乱服,鹿儿的“水心剑法”恰以柔夹刚,一点光浮行而出,长驱直入双锤之间。子都左防,右手顺缠想将剑搅脱,鹿儿“惊涛拍岸”,雪般剑影反圈向对方面部,子都以乱环化之,右锤随之而出,直击她中庭。
霎时间鹿儿已变七八式,如叶里藏花虚实难测,锋芒幻出各种奇异的形状,剑意空灵,忽开忽合似真似幻,剑气回转自如,凝聚成一道七彩的幕。一心想赢天下的小红毛久攻个女子不下,未免好胜,忽出右锤上撩,接着左锤盖击,上下狠狠夹击。
眼见鹿儿难躲,全场哗然,重华已紧张得站了起来,却见她纤腰轻折,竟如一缕青烟般从锤缝中射了出去,子都喊声“哪里逃”,双锤齐向上扔,势如追风。
鹿儿叫声“来得好”,剑尖在左边锤上轻轻一拨,借力轻盈地纵上另外一只,两柄锤齐齐落回子都手中,但见她单足立于其上,嫩色的裙袂飘飘,气定神闲。
这一场演武既汹涌又沉静,冷暖光色相互交摄,终归纤毫之争,收拾得很利落,看得众仙家眼花缭乱,纷纷鼓掌称好。天后忽道:“她那是什么剑,看着有些眼熟?”
后来鹿儿才知道,敢情她偷的这把碧澜剑乃是上古战神之剑,取五山之精、六金之英,再以天地阴阳调和之气而铸,统共只炼成三把,另外两把在历次鏖战中已毁,仅余此一把收在太上老君的兜率宫中。
老君正眯着眼似醉非醉,闻言张了一张道:“这剑么,啊,是借给她玩玩的。”
咦,连老祖宗神仙都帮她。小贼暗自松了口气,偶一回头,重华正远远看着她,笑意直透眼底,目光痴痴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