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镜花小筑”,先把碧澜剑埋在桃树下,兜率宫是不敢再去了,到哪里去弄辟火丹呢?支着脑袋谋划半天,似乎只有从太子身上入手,他不是管着朝库么。
此时她已晓得太子便是重华,厨子哥哥便是太子。至于太子为什么喜欢亲自下厨,并且手艺还好得很,猜测是因为情场失意无处排遣,又不宜明着反抗老爹老妈,便故意弄些不务正业的玩意消极抵抗,以示心迹。
不过,据说太子亲手所制的点心只有桃花夫人才品尝过,余者连见一眼都难能,小厨房更是禁地,宫里头人平素都绕着走。而鹿儿竟也有此等口福(虽是误打误撞),所以尽管别人都说太子冷漠倦怠,她却觉得对她还行,想当然以为万一将来计划穿了帮,太子念在旧情,说不定能放自己一马。
于是把一脑袋碎毛抿了又抿,收拾打扮妥贴,先找桃花夫人,做出无比诚恳的表情,说是上次蒙太子引荐才借得希有鸟救了朋友,做人当知恩图报,此番刚好有空,闲着也是闲着,便想了结这个心愿。夫人盯着她看了半天,码不准这丫头说的是真是假,不过经过上次玄女那件事也有点欣赏她义薄云天的性格,便命人请来了锦妍。
锦妍是太子景腾宫的女官,也是一身素衣挂着个脸,眼光甚毒,一眼看出鹿儿不像个老实本分的,本待不要,碍着桃花夫人薄面勉强收下了,交代了些规矩,譬如说随侍时要眼睛望下、心思朝上,即时体察主人的需要,事事做在头里;再如端茶端水时举案要过头顶,免得被口水溅到等等,随后便叫她去做最下等的粗役。
干活她可不怕,山里生活清苦,师兄弟们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她虽是女孩儿,除去不会做饭,力气活一样也不落人后。加上她属于可爱少女型,乐观开朗,懂得在平淡无奇中找乐趣,时时为了点小事雀跃,手脚勤快又不计较,让干啥干啥,是以没几时就与大伙混得精熟,人人愿意与之相处。
终于有个秘密被她探听到:太子上朝系的那根堇色玉带可了不得,代表了****重权,有时他忙于公务难分身,便叫人拿了玉带去,见物如人亲临。
但这物事如此重要,太子自然是时刻不离身,自己又如何弄到手呢?
谋划许久,还是不得要领。寝殿她们这种粗婢是进不去的,还有啥机会?
削尖了脑袋到处钻营打听,无意中又探得一桩秘闻:太子习惯在盛满冰块的水中洗浴,为此专门在景腾宫里修建了一座“溶月池”,取千年玄冰置其***他一人沐浴。这澡堂的名字虽然诗情画意,但因实在太冷,几乎没人敢进去。
鹿儿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一有空便自告奋勇代其他宫娥值守,顺便摸摸路径。终于在某个月圆之夜,听说太子要来“溶月池”,她便早早儿在当值的宫娥饭里下了巴豆,顺理成章代班上岗。
赶在太子来之前,先同着另外的宫娥将一应澡具放置好,虽然之前已进来过两次打扫,仍是禁不住连打寒噤。里面实在太冷,墙壁地面都是整块的玄冰所砌,空荡荡别无它物,只摆了张镂雕白玉床和紫晶茶几,另有两枝远古的青色珊瑚树,高度恐怕只有重华那种身量才够得着。
鹿儿四处侦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太子如何宽衣解带,如何除袜脱鞋,又是如何半躺在白玉床上小憩……另外那名宫娥打断了她的浮想联翩,“还不快走,待会太子来了,要是发现里头有人,瞧不扒了咱们的皮!”
不久驾到。鹿儿尽量缩在迎驾的宫娥们后头,免得自己这张脸被熟人认出,好在太子基本没向她们瞧上一眼,自顾自进去了。
估摸着那人该脱光光下池子里了,鹿儿推说肚子疼跑开,趁人不注意闪了进去,藏身于冰墙后。细听里面隐约传来哗哗水声,不知进行到哪一步了,万一自己闯进去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虽说江湖儿女做大事不拘小节,但要真正直面陌生男子的一丝不挂,那那……心不由撞快十几倍。
想到受苦受难的黄帝儿还等着救命,强按心跳伸出半个脑袋,试探性地抻开左眼皮,接着右眼皮。
屋子是圆形的,足以容纳几百人,顶部向上形成穹窿,以金银紫朱碧五色绘着大野灵音游仙图,正中央一颗镶着金边的巨形墨翠,这是惟一富丽堂皇的装饰。重华的衣服都挂在珊瑚枝上,还有那神圣玉带,在一片冷寂之中闪着灵动的光,熠熠生辉,将原本暗淡发青的珊瑚都映得透亮。
她冻得不停哆嗦,鼻子痒直想喷嚏,边窥探边思量何时下手。白茫茫的仙雾团团缭绕,重华半仰在水面上,脑后金发几乎铺满小半个池子,周身萦着虚渺的光晕,在迷离雾气中若隐若现。见他双目微阖不知在想什么心思,她生怕机会转瞬即逝,便小心翼翼转出来,猫着腰,忐忑不安地蹑着脚尖向珊瑚树走去。
她踏着灵狐般的碎步虚虚晃晃,几乎没弄出丁点声响。重华一动未动,全然无觉。眼看爬上去就能摘下那条玉带,一切都意想不到地顺利哦——
突然响起丝丝的冰裂声,脑后没来由地一阵寒风,这地方密闭极好,风从何来?
待惊觉时,已经迟了。雾气唰地当中剖开,重华上半身缓缓从池里升起,眸子峻烈直盯着她,冷冽的目光像刚从冰水里拧出来的,黑漆漆沉不见底,点点冰霜在他裸露宽阔的肩胸上闪着微光。
这尊神冰冷阴郁的眼光唬得她浑身激灵,五脏六腑如被穿透,面无人色地一步步后退,还没想好怎么逃跑,冷不丁脚下一滑,整个人意想不到地跐溜出去,天灵盖结结实实撞在冰墙上,瞬间犹如千万根针刺入脑,登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