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座冰山,但真正为爱燃烧起来的话,会不顾一切地燃尽自己,把冰峰融化成满地流淌的似水柔情。
想方设法挽救她的记忆,重华决定运用法力逆转时空,重新回到过去,回到山居那段最单纯快乐的日子。他谕令人间变回宋的朝代,风土人情、庭居布置都一模一样,甚至将朱棉棉和尚穷穷的魂魄都拘了来,还原成之前的少时模样,陪她住在一起。找到黄帝儿就有些难,原来他这一世变成了水怪,因不服龙王管,打又打不赢,上天入地无处可遁,只好化身潜入藕的丝孔之中。
颠倒时空,让万物生灵超脱于众神之手,这显然是颠覆天理悖逆伦常的做法。老天帝痛斥儿子大失体统和身份,为个女子不顾一切,行事如此荒谬,怎能执掌乾坤管领六合八荒;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三公主被冷落,紫微大帝面上须不好看,父母做主的这头亲事也显得不那么尽善尽美。重华表面唯唯,继续一意孤行,而文萱知道丈夫此举的严重后果,搞不好会威胁到新一届天帝天妃的位子,为免两败俱伤,哪怕心有不甘也只能拉下颜面去找鹿儿。
鹿儿无神地看她,似乎对方额头上贴着什么刺眼的字,很快掉过头去。文萱的眉画得弯细而曲折,显出一副愁容,笑起来也好像牙疼:“你醒醒吧,求求你,醒醒好么……”
“行行好嘛——”鹿儿木愣愣地重复,摸起一个金币扔过去,“给你,快滚吧。”把她当成要饭的了,气得文萱柳眉倒竖拔腿欲走,为了大局忍了又忍,以致最后不惜说出这样的话:“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知道么,在映屏宫的那一晚,他跟我在一起的那晚,一直叫的都是你的名字,都是你。你赢了。”
语气之中淡淡的惆怅,以及抑制不住的酸楚和嫉妒,不料对手似乎压根没听进去,坚定地沉默不语。
子都早就不耐烦想赶文萱出去,自从鹿儿回来,他便自许为保护神,照顾她乃天经地义之事,气魄千万人难挡,并且谁得罪过她,他永志不忘。到最后出口成脏:和老子玩心机?嘿嘿,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文萱不得已掩面而去,后方极微极微地传来一声叹:“积德积多了,才能嫁对人!”
就凭这句话,文萱固执地认定鹿儿未曾失忆,欺君欺到这个份上,该当打入玄冰谷好好反省。重华断然驳斥了这等说法,暗里却也在犯嘀咕:是不是她心里的烙印难以抹去,是以一直对他不理不睬?
他不止一次地冲动,揽她入怀旖旎温存,耐心诱导着她微启嘴唇,容他曼柔吮吸,再喃喃地将话语直接吐入她的唇齿间。煦软的唇紧紧相贴着,这般亲近的接触,以前的感觉很微妙也很美妙,现在却很青涩,她不反抗也没什么反应,像个没有感情的瓷娃娃,被他强逼着,一不小心就会被弄碎。“你真是心狠啊……”哀伤穿越了时空逼出来,他终于什么也不顾地痛哭起来。
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像一朵花在梦中被什么突然惊醒,重华忘了理会,照旧哭得汹涌澎湃,蓦然意识到什么,惊喜万分地抬起头来,“你,好啦?!”
他手舞足蹈,高兴得像个伤病初愈的孩子。不过这种喜悦没能持续多久,他发现鹿儿始终直瞪瞪地看着他,目光雪亮得可怕,神情却越来越畏缩,旧伤复发似的惊恐,最终发出像被扼住的尖叫:“眼睛!你的——眼睛!我好怕呀……”
啊!没想到她首先恢复的记忆竟是关于这个的,昔时正是他这双眼运紫清神光将她封印,残酷地打入万丈寒狱,近三千年不见天日。
“是我不好,害你受了那么多罪……”重华淡淡地承认,紫眸深处透着热气,浮现一丝清苦的悔意,“以后我都宠着你,无条件迁就你,再也不伤你了好不好?我一定牢牢牵住你的手,不要一疏忽就让你跑远了再不回来。”
好话说尽亦是枉抛心思,也许此后美好的片段回忆会断断续续涌出来,然而却再也连接不上了,鹿儿只要一看到他,一看到他令人畏惧的凌厉紫眸,就会反射性地躲去角落里,瑟缩着发抖,恍似深不见底的无助。原先单纯明媚可爱的女孩变成这个样子,看得重华又气又急又怜惜,几乎快崩溃了。
现在这双眼成为他们之间最恐怖的回忆,成为相处最大的障碍,重华尽自身处上位,却竭尽所能也无法改变现状,这是一种怎样的痛彻心扉。要是失去双眼能够抵消他的罪孽,那么,他情愿……
“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么本尊就不要它。我欠你的,都还给你。”说这话时,晶亮的紫眸不停地看她,看她,看她,似乎想把她的样子烙刻在心底。从头顶的发丝开始,缓缓移到光洁的脖颈,接着是云水碧缎的领口,他特意选的,还记得旧时她最喜欢穿淡绿色的衣服,衬着她大开大合的生命,最后停留在她发间的那支白水晶簪子上,是回来后他亲手帮她戴上的。悲剧绵延的岁月里,缕缕心酸冷得透凉,惟有这簪子与他不离不弃。
“回来吧,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