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鱼池埂上走动,埂外是水田,一层一阶逐渐低矮一层,大致四层,就到了弯外的清水河边。顺着田埂草路,家荣恩玉,还有三姐四姐和幺妹来到河边,大姐二姐行动不便就没一起去。那河岸长满伏地柔草,埂下有河台长有柏树、油桐树、青木树及各种低矮的雚木荞木,河里的水泛着青光。
“这儿好美,好好玩哦!”恩玉赞叹道。
“也就你刚来,看这些都好玩。天天看着也觉不出,倒是觉得你们街上好玩。”茂华回应新嫂。
“这河是从上河街流下来的哦!”家荣对恩玉说。
“你怎么知道的?”恩玉反问,
“哎,我们沿河走着玩过。”
“真的,沿河有路吗?”
“差不多吧,老汉编筐箩有名哦!这方园地盘跑遍了,都熟悉地形,他说的你信不?”
“那我们走走看,看能不能走到我家?”
“啥?才来就想家了?沿河走可绕了,回你家要走赶场常走的路才近便好走。明天不就是你同二哥回门的日子吗?”茂华说着拿眼瞧二哥。
“明天再说吧,我带你找回家的路吧。”家荣安慰她说道。
“好吧。那,这河从这儿又流向哪儿去了?”恩玉心中有许多问题。
“我只知到海底桥去了。”
“是海边吗?大海边吗?”
哈哈哈哈......大伙突然大笑起来,弄得恩玉粉脸绯红,不知咋回事,看他们笑得口洞大开,忍不住说:“你们笑得太不文雅了,笑不露齿,才淑女!”
几姐妹好不易收住笑,还余笑收不住,并用手握嘴,咕咕低笑不止。
茂华边笑边说:“二嫂,待会是你笑,我们看你。”
“有那么神?才不信。”恩玉看了眼同样在笑的家荣,低声嘀咕了一句。
等她们笑得差不多,三姐说到河心去玩,看看老汉新买的地。她们沿着河堤走,河堤在河道几近直角转弯的地方变得陡耸,没河台也没树,河水清清可见水气,清汪汪的,有点可怖。不远处有一平板青石桥,四个桥墩从水中升起。
看见桥恩玉心中雀跃。“我们会从桥上过去吗?”
“是的,到河心要过桥。”
“是好玩,没你们说的那么好笑。”
桥宽约一米,桥长约二十米,由两块约二十厘米厚长条青石板并列铺成,整个桥用十块大石板。每个桥墩还有两大耳朵支外面,桥面平顺,桥两头的岸,是用条石码起的笔直的平底V形石岸。
“我还没走过这样没拦杆的桥,桥悬空空的这么高,水黑森森的,我怕,我不去了。”站在桥头恩玉怯怯地说。
“走两趟就没事了,你看我。”茂华说着就上了桥,还蹦蹦跳跳,行走自如,“二嫂,在这儿生活,不敢过这桥可不行哦。”
恩玉看着家荣,面露难色。家荣于是说:“水到桥面不过四五米,你放轻松点,过的时候不要盯着桥下看,看着对岸就行。这次我拉着你一起过,好吗?”恩玉见姐妹们都过了,心一横,将手递给家荣,小心翼翼随他上了桥。
好不容易他们都过了桥。“还行吧?”大家都关切地问恩玉。
“还行,让你们见笑了。”恩玉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习惯了就好了。”
过了桥,是河心西侧,因河水冲积之故,河心西侧沿河高起,而向东走与高地相连却低斜下沉,然后再斜向上层层升高。这清水河是从东向西流,到秦家弯外转个弯,画条弧线,像一只大白鹅昂首叫,伸着个长颈脖,后尾翘起,在上翘的后尾收小,然后突然变得开阔,又一大转弯,变成由东向西奔流而去,有趣的是,在这尾部形成一个几近圆形,像一枚大鹅蛋的水洼,水洼很深,就在大天干,整个河流断流,河床干裂,这水洼也有水,不会干。每到夏天涨水,河心相对的低洼地就会跑水,河心水打坝被淹,与河道连成一片,而河心西侧高地却露在水面,像鹅突出的翅膀。这时站在高坡上看,就是一幅白鹅卧波的天然美景。
夏天会淹的地就成了水打坝,这儿的人都这么叫。
由于夏天会跑洪水,泥沙沉积使得水打坝的地很肥沃,种麦麦丰,种豆豆肥,几乎不施肥,庄稼就有好收成。秦家老汉刚置的地就是在水打坝位置,六七亩成片,真是好地。今冬种上的是冬小麦,小麦都抽了苗,青油油一片。其它人家地里有种胡豆,碗豆,油菜,还有谁种了的胡萝卜,白萝卜什么,整个河心的地没大树阴蔽,光照好都种了庄稼。且视野通透。
从桥上过来留了条大路对穿河心向东而去,河心的地被土埂分成纵横的无数块。几姐妹走累了,走到高埂上,正好有几块大石,她们坐下在那儿休息。
坐了会儿,茂华拍拍二嫂的肩,面对秦家湾方向,用手指着秦家弯后面最高的山说道:“那山是五岭寨哦,上面有座观音庙,逢庙会人很多,很热闹,平时香火也旺,有很多少人去烧香拜佛。哪天上山拜佛去,你去吗?”
“不错,听着就想去。”恩玉期待地说。
“五岭寨有三道山门哦,在第一道山门和第二道山门间,有一个禅洞,据说和尚在里面可以坐禅悟道。”
“真的吗?”
“洞很深,有机关,没人知道通到哪里去了。有个小和尚好奇,下山弄了只鸭子,给鸭子打上记号,就把鸭子放进山洞,结果好几天后,有人发现了那只打了记号的鸭子,从海底桥下跑出来了!”
“真的吗?又是海底桥?有多远,海底桥在哪儿?”
“想知道?”
“当然想,快说嘛!”
“看对面,五岭寨往西绵绵的山坡,那个是柏树岭,接着是团坡,再接着是斗碗坡,再接着是乌龟坡,乌龟坡头就伸到海底桥,到这儿不过三四里,只不过山那边那河和我们这条河在那儿相汇和,形成三叉水道,又有一桥,那桥因此得了美名,这那有什么海,谁见过?”
恩玉此时终忍不住噗嗤笑了,还真是,这那有什么海,听人说了海离这儿可远了,巴蜀是内陆,想什么海呀,想想自己还挺好玩。
恩玉上学时有学自然地理,老师说地球有大半都被海洋覆盖,世上山有多高水就有多深,海很宽很大。有人还说一个小孩坐船去航海等到对岸时,眉毛胡子头发都会变白了,可能有点吹,但想想海该有多大吧,听到海底桥勾动幼像纵升,才天真露无邪,难怪他们笑的。
想着想着恩玉忍不住将脸藏在臂弯里伏在膝上,咯咯低笑,好大一会收不住,以致双肩耸动,浑身颤动,等她笑得差不多羞涩抬脸看大家,只见几姐妹及家荣都瞅着看她,目露探究。
“你们不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的有意的,笑就笑吧,藏着笑不痛快,城里坐街的有钱人就是规矩多。”茂华逗她说道。
“我不是习惯了吗?爹妈从小就这么教的!”
“我想你大概在家不怎么出门吧?大小姐?”
“不是,我还上学读书呢。”
“我也上了几年学,在高阶寺去读,离家三四里。你家却离学校几步路,几乎算不上远行!”
“你错了,我几岁时就随我爸妈在CD,爸妈在CD做生意,CD可大了可平了,可好玩了,你们去过吗?”恩玉瞧了他们一圈,只见个个摇头,她有点小得意,问道,“怎么样?”
茂华忍不住问:“那你们为啥不待在CD却到了上河街呀?”
“哎,你们不知了吧?”恩玉用手指指天空又说,“天上嗡嗡飞的,飞机知道吧?投炸弹炸CD呀,每次飞机要来的时候吧,就会拉警报,城里的老百姓就会往城外逃,CD不是老大老平,要跑一两天才跑到山地躲起来,等平息了回去看,许多房子炸烂了,烧成灰,街上很乱,到处都是弹坑,每次都有很多人受伤,不少人被炸死,CD人都在哭呀,日子过不下去了。说是太平洋里一个小国,叫日本的开了飞机来炸。你们应该都听说过。”
“每次逃难时,全家都难过死了。那时我家有四个人,我爸妈、我和我大弟,我爸就担一挑家里值钱又拿得走的东西,还带很多干粮,好大一挑,赶路时,我爸爸很累也不敢休歇,妈妈背大弟手里还提着包裹,我跟着他们跑,真累。有几次我蹲地上不想走了,直哭,妈妈就来哄我,说飞机的炸弹如何如何可怕,不走留城里就会连骨头渣都找不到,再也见不到天日了。还指其它逃难的说,你看别家小孩不也一样在跟着大人跑吗?看看那数不清的逃难的人,大人小孩,个个惊惊慌慌,只顾着逃跑。我满脸涕泪,还是被她拉着往前走。如此几次,他们也惧怕了,我们一家就回了上河街。哎!太可怕了......”
恩玉述说着,眼里不觉蓄起了水雾,说的这些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沥沥在目。恩玉难过不再出声,大家睁大了眼看着她,也没人出声再问她。家荣抓起她一只手捂着,以示安慰。
过了好一会,三姐说:“我听说了小日本被赶走了,被打跑了,高阶茶馆里有消息传,现在的时代变了天,说共产党解放了中国,现在是新中国了,没人敢来打中国人了。”
“是,我也听说过。”家荣说。
“二哥,三姐,你们知道不少呀,共产党长什么样?新中国又是什么样?我窝在家什么也不知道。”茂华好奇地问。
“哎,我们也没见过,今后看得到的。”
大伙心中升起许多向往,只那些新鲜的名词,也足已让人好奇神往,这几个年龄相差不是很大的青年,茂华才十四五岁,恩玉也就十八,家荣刚满二十,茂文二十三四,茂青也不过二十六七岁,都正在生命的旺盛期,当然渴望新生活,好奇新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