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并不缺少美,而缺乏的,仅仅是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而眼下,最为关键的是——缺乏一颗懂得欣赏美的心。
不管外在的环境有多么美丽,对于那些整天奔波在外,也只是能够勉强解决个人温饱的人们来说,再美的景,也还是景。
此刻,在白马山庄一处偏僻的院墙外面,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正低着身子躲在院墙边看着院子里的光鲜少年们练功。那里是一处狗洞,往这里望出去,正好可以将练功的场地看得清楚。
此刻,只听院墙之中传出一声喝采之声。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正在表演一套好拳法,看着她的优美动作,一时间引得另外两个少年好一阵欢呼。
这两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这白马山庄上的两位公子杨敬业和杨敬功。而那少女,便是众人宠爱有加的小公主龙小慧。
说起这金童玉女,还得从他们的父辈说起。而这片偌大的家业,便是他们的父辈一手营造起来的。
此时,正是两位庄主在指点儿女练功之际。只是,此刻的两位庄主都还没有出现。
躲在院墙后面,全神贯注的听着里面的动静。但听一个少年口音高声赞扬道:“小慧妹妹,你功夫好俊啊。”
接着,另一个少年的口音也在同时响起:“小慧妹妹,要不是你今天显露这身俊俏身法,我和哥哥怎会知晓你武功进境这般神速呀。小慧妹妹好厉害。”
他两兄弟嘴里说着,手上还不忘连比带划的演示,耍得倒也有板有眼的。想来,他们三人平日里便是这么一起玩到大的。
听着两兄弟的夸赞。就见那少女一脸的得意,小脸红扑扑的,甚是娇艳动人。两兄弟看的不由痴了。
这两少年刚夸赞一番,立时便听一个清丽的少女声音娇声道:“两位哥哥别那样说我了,每天只听你们两个不是赞这个就是赞那个,怪讨人厌的呢。”
说着,脸上做出一副极其厌恶的表情。可她刚刚不是很喜欢有人夸她赞她么?这女人心,果然是颗海底针,叫人捉摸不透。额,虽然她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
见她做出这般表情,那年纪稍大点的少年嬉笑着开口道:“啊,小慧妹妹生气了,你功夫是真俊呀。”说着,已是一脸的讨好模样。
话未毕,换来的却是少女的一句“讨厌。”
说完,这小妮子却是拔腿就往外跑,却是再不理两个哥哥了。
随着一阵沉雄的呵呵朗笑声,只听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满是自豪的道:“敬业,敬功你两个贤侄也不必太过谦,放眼当今武林高手之中,能压着你两兄弟的只怕是不多了。”
来人正是大庄主龙白刃,跟在他身后犹如他的一道影子的身影,便是二庄主杨云霄。这二人一个白衣,一个黑衣。这般搭配,走在一起,倒是显得威武不凡。
刚才表演拳法的少女便是这龙白刃的掌上明珠龙小慧了。两兄弟听得大伯夸赞自己两兄弟,心里不免欢喜,正沾沾自喜的当口,突然,只听龙白刃语音一顿,话锋一转,转而无比沉重的继续道:“不过,话得说回来,自从十年前,各路武林高手在那绝命谷争夺两大奇人樊篱、梦天涯所留武学绝技之后,江湖间虽又平静如常,可实际上无人不知那无穷的杀机正潜伏于江湖,不知哪天又是一场武林浩劫啊!现如今,武林老一辈领袖人物中,那竹剑、血刀、神斧、铁掌、黑白双侠六人竟有三人已然未再现江湖,如今铁掌和我白马山庄上的黑白双侠虽仍健在,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哇。这万一有甚变故,今后维持这白马山庄威名不坠之人,敬业、敬功,你们可知是谁么?”
说着,龙白刃一脸希冀的看着眼前这两兄弟。
他两兄弟平日里玩闹惯了,听得这般严肃的说辞,倒有些不安起来。
“望两位贤侄倍加勤练功夫才是。”这最后一句却是极为慎重的对两兄弟说的。
这两少年便是二庄主杨云霄之子杨敬业、杨敬功。两兄弟原来兴高采烈,闻得大伯此言,两人立时垂手肃立,唯唯称是。
龙小慧见父亲来到,早弃剑一旁,跑到父亲怀里撒娇去了。听了父亲这话,也一脸忐忑的离了父亲怀抱。很是规整的静立一侧。那模样,到甚是让人疼爱。
二庄主杨云霄一直一言不发,只淡漠的看着四周,一副下属模样。可江湖上有点底子的角色,那个敢在这黑袍快剑面前撒野?
待得三小认真习武去了,两位庄主方才看向院墙一角,在那里,正蜷缩着一道身影,正是那粗布少年。他虽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面白的,但神色之间却是掩饰不住那份寒伧之色。
只见此刻的他正闪闪缩缩地躲在墙角一株老槐树下,双目倒也神光奕奕的,盯着院子中秀丽出尘的龙小慧直看。
两位庄主目光如炬,朝那槐树下一瞥,大庄主摇摇头,缓了一缓,收回目光,方才一指槐树下的少年,开口对二庄主道:“老二,此子也确实可怜得很,十数年来,那个人将他带到庄上来。既未说明他的身世,甚且连个姓氏也没有,谁知他却一去撒手不管了。唉!”
二庄主叹了口气,道:“那个人绝命谷夺获血衣绝艺,退走时已重重的挨了九个蒙面人联手一掌,如今是生是死,也已经成了江湖穷究不舍的一个谜。在我看来,以他十年不来领走此子看来,他多半是重伤不治了。”
听二庄主这话你的语气,到尽显可惜的意味,只是不知是可惜了一代豪侠呢?还是可惜了那绝世武学?
人性最是难猜,又何必时刻去揣测别人的内心呢?穷也是一天,富有也是一天。好也过,坏也过。在意那么许多,那人不得活活累死?
拥有一个好的心态去面对未来,也许,下一刻,便是你人生出彩的契机。
听着自己这位军师一般的好兄弟这般分析,龙白刃的心里更加坚信了心中的推测。
“为兄也正有同感,不过,此子说来也怪,一天到晚的不言不语,却有一身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骨相,若加以培造,敬业和敬功可是难望其项背呐。几年前我也曾对他说愿收他为徒的事,可谁知道他竟不从,现如今却又来偷瞧偷学。老二,你说这人怪是不怪?”
龙白刃信步在院子里走着,身后的影子一步不离的紧跟在一侧。
“孤儿之心,谁能测得?他既然自甘如此,便也就由着他吧。”二庄主很是认同大哥的观点,点点头,对着龙白刃道。他两兄弟边说边走,业已出了练武场,回去陪夫人去了。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习武之人,只有追求属于自己的道路,才能够在人生的道路上获得更多出彩的机会,也才能够在往后的日子里走得更远。
两位庄主离去后,院中锦衣华服,满脸骄气的杨敬业,杨敬功两兄弟突然不约而同的重重冷哼一声,却是配合的很有默契。显然,这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一掠身,两兄弟已到了那粗布少年的身前,却是用上了轻身功夫。
到得那粗布少年的跟前,只听杨敬功很是不屑的道;“好小子,有些能耐呀,又敢来偷瞧小爷们练功,你以为躲在这里别人便瞧你不见么?伯伯和爹爹饶过了你,哼,小爷我可不那么便宜了你。”
说着,已扬掌向着少年打来,只听“啪啪”的两声脆响,那粗布少年早挨了重重的两个耳光。
“滚,像你这种没爹没娘的小杂种,快给小爷滚得远远的。下次再放我撞见你,可给小爷当心一点。”
这杨敬业什么意思?在这粗布少年的面前显摆自己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母亲么?也许,在他的心里,认为有父母的他便是高人一等的。
但是,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也许只有那孙悟空才是特别,但也还是石头孕育而生。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尤其是自幼便和父母分离的孩子来说,一切有关父母的事和话,都是他们的禁忌。没有父母的痛苦,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体会并不深刻。但是,真正失去过父母的人,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刺痛,将一直伴随着往后的人生。
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这种痛,这种痛的滋味更加彻底,更加让灵魂颤栗。
见弟弟已经早自己一步,杨敬业不甘落后,上前又是一脚踢得那粗布少年踉跄地退了两步。杨敬业的嘴里还不忘记破口谩骂一通。
那粗布少年的双目中射出两道愤怒的光。却是并未说话。
这是懦弱的忍让呢,还是……
便在此时,突地,只见红影一闪,是那龙小慧看不惯两兄弟所为。一个纵跃,人已到了近前。只见她秀目一耸,无限同情的望了那粗布少年一眼,方才转过身来对杨敬业、杨敬功两位哥哥叱道:“敬业哥哥、敬功哥哥,你们又在欺侮他。”
“谁叫他偷瞧咱们练功的?”杨敬功一脸不耐烦的道。
龙小慧争辩道:“爹爹早有心想收他为徒,只是他自己不肯。再说了,瞧瞧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瞧了几十遍,也不见你们瞧出点什么名堂来。”
杨敬业很是看不起人的道:“哼,凭他小子也配么?呸,看他那里像。也不瞧瞧自家德行。”
说着话,还不忘一口唾沫吐在粗布少年脸上。见哥哥如此,杨敬功唯恐慢了节拍,也学着哥哥的样,往少年身上吐了口浓痰。
这……有这样侮辱人的么?他们可都还是孩子,是龙白刃与杨云霄两位庄主心目中未来的支柱。是他们白马山庄维续盛名不衰的栋梁,是两位庄主夫人心中的乖宝宝,好孩子。可是,可是,这“好孩子”竟然会这么好。
看他们两兄弟平日里的表现,和眼下的这一副嘴脸。天,人也可以这样善变么?
“你说话可得留点余地,爹爹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材,你不知道那两位奇人留下的绝学了?说不定那天到来带他去练那绝世功夫,哼!你们可要差得远了。”龙小慧见他两兄弟这样对这少年,也不好做什么。她一个女孩子家,不可能时刻保护他。再说,一个男孩子,怎么会沦落到需要一个女孩子来保护的地步呢?
“哈哈,那位前辈怕早给那九个蒙面人给一掌震死了。纵然不死,他也早把这小子忘得一干二净了,要不然为何十年尚不见踪影?”两兄弟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这粗布少年。望着这少年此刻的表情,两兄弟那表情别提有多开心了。
龙小慧瞪了两兄弟一眼,转身想安慰那粗布少年几句,可是,却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
“那小子没脸见人,早跑他姥姥家哭鼻子去了。”两兄弟边说边笑,那有像是平日里的乖宝宝模样?
每一个人都是上天的宠儿,当命运赐给你无限的财富的时候,必然从你的身上带走某一样东西。如此,人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才能够让得与失再一次平衡。也正是因为这样,人们在想要得到某一样东西的时候,才会心甘情愿的付出自己应该付出的代价。
即便是在人生最痛苦的时候,我们依然相信,我们依旧是上天的宠儿,世界并没有抛弃我们。如此,人活得便没有那么累。
看着杨敬业两兄弟欺负这粗布少年,龙小慧虽然气愤,但更多的则是对这少年的恨,恨他软弱,恨他没有志气,也恨自己。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同样生活在这让无数人羡慕的白马山庄里,从小在一起玩到大的四个人,可是,这其中的差异怎么就这么大呢?
她只是白马山庄庄主的女儿,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女。也许,自己和他这个不知进取的同龄人真的不是一路人。
算了吧,既然他甘愿做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便也随他去吧。如是想着,龙小慧不再理会两位哥哥,拾起地上的宝剑,到一旁默默练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