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郭丁丁也是故做镇静,他心里虚得很,甚至恨死了这个大胆妄为的小媳妇。郭彩云和金尚出门去烧了断纸,郭喜来醉得不成样子,上楼之后躺在床上睡得与猪无异。吴明明把两个娃娃安顿好睡下,又下楼来,也不管郭丁丁愿意不愿意,两手就把郭丁丁的脑袋揽进了怀里……郭丁丁的苦恼来了,他发现自己在这种两军对垒的阵势之下往往指挥不动自己。那么,郭丁丁的问题来了,又是谁在左右他的选择呢?
郭彩云突然想哭,可是,又找不出一个什么理由。女人要哭,总得有个由头吧?可是,眼下有什么由头?这会子要哭起来,还真是让人以为自己跟吴长庆有一腿哪!郭彩云心一横,暗想,算咧,或许老丁丁跟儿媳妇没那回事儿,有可能是吴长庆那个王八蛋用的离间计,他都能削尖了脑袋当上村支书,什么样的下三滥手段他施不出来?
这么一想,郭彩云的心情好多了,脸上的表情也就不那么令郭丁丁害怕了,两人怀里面的两个小娃娃也各自活跃了起来。郭彩云去做饭的功夫,郭丁丁怀里的小娃娃睡了,他把小娃娃抱到火炕上,又拉过一件羊皮大衣盖上。金尚看见郭丁丁的额头上冒出了黄豆粒大小的汗珠子,神色紧张得像是被人发现了隐私。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朝厨房里看看,重新回到炕沿子上坐了之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老子活不下去啦,一天也活不下去啦,怎么办?怎么办?”
人不怕犯错误,知道错了就好,知错就改嘛……金尚正如释重负一般翻了个身儿,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妈的,是陆仁兵!
金尚晃了晃脑袋,待到稍有清醒之时,忙接了电话,说:“大哥,又有什么指示?”陆仁兵说:“都安顿好啦?”
奶奶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金尚说:“嗯嗯,是是,你怎么知道?”陆仁兵说:“哦,你老板的那个冯秘书,刚给我打过电话,他有事让我帮他办嘛!”
小人!金尚的心中满满的全是鄙视,终于有人求你帮忙啦!金尚说:“你们聊到我啦?”陆仁兵说:“随口问问嘛,大家认识了,就是朋友,哎,我感觉你们那个宋老头儿身上有仙气,或者,应该说是一股妖气,总之,那老头儿让我觉得不正常得很,你说对吧?”
金尚赶紧道:“哪有什么仙气?他就是一个医生,一个工作时间比较长的医生而已。”之所以这么说,金尚是不想扯太多,万一冯秘书再有机会跟陆仁兵见面呢,两人一交流,好嘛,陆仁兵有可能在不经意之间,就把金尚的话说给冯秘书听……现在,金尚已经把自己视为金台总医院骨创伤中心主任宋楚材同志手下的一员战将了,一切要以他老人家的心思为准则,千万不能犯什么错误。金尚也担心自己还没把腚底下的位子坐热乎呢,就被扫地出门了,那样多悲催?
陆仁兵说:“我们警卫连东边那片山坡上,那两座坟墓的后人终于同意迁走啦,哎呀,你想象不到吧?那坟一挖开,你猜怎么着?坟里有一只碗口大的龟……”
龟?怎么又是龟?
“大哥,别说啦!”金尚急急地叫道:“别说啦,大哥,我现在一个人住在一幢楼里,你一说这个,我后背上的冷汗都冒出来啦!再有这样的问题,千万别再跟我交流,你不知道我住的这个地方,不远处就是停尸房,现在,还有人在那里给刚断了气的人穿衣服哪,你以后经常跟我说这个,让我怎么活?”
金尚这么夸张地说,也是让陆仁兵快快挂掉电话。陆仁兵像是理解了金尚的心情,又扯了一些闲话之后终于挂了电话。可是,金尚发现双尾龟不见了。
天!去哪儿啦?
房门是关着的!窗户是关着的!卫生间的门也是关着的!连刚才放进行李的壁橱的门都是关着的!可是,可是,龟呢?
金尚把房间的角角落落都搜查了一遍,根本就没有那家伙的影子,草,就打个电话的功夫,你跑哪儿去了?
金尚从行李箱中找出那把军用手电筒,又带了手机和护士长给留下的两把钥匙,出了房间,开了走廊里面的灯。走廊里也有暖气,却让人感觉十分阴森。这地方真是一片死寂,现在连一点动静也没有。金尚觉得那龟一定是不喜欢这个地方,它一定是躲起来了,或者已经找到了喜欢的地方!
心里这样想着,金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往医院正门的路上,走了几百米之后才发现方向不对。去医院正门,应该往北走,可是,金尚发现自己明明是往东。
一想到往东去,金尚的身上马上冷了。刚才身上还有汗,现在却冰凉冰凉的。按冯尔禹和那两个博士的说法,医院最东南角的位置是停尸房。金尚极其不愿意去想停尸房。
可是,这样一路走,会不会走到那里?难道,双尾龟去了那里?
思考了片刻,金尚决定还是要去停尸房周围看看。既然躲也躲不开,那倒不如迎面直上吧。大约走了一半的路程,金尚回头看看自己的住处,这才发现还是上了冯尔禹的当。
金尚临时栖身的那幢楼与这停尸房之间相隔着六幢楼房是不假,但这些楼房是半圆形排列的。若论直线距离,研究中心那幢楼与这停尸房之间并无建筑物遮挡,中间只是一些自然生长在半山坡上的松树。
医院又不是墓园,种这么多松树做什么?这才是坑爹坑到家!
若按风水学的理论,金尚的那个住处自然属于熬气太重的所在,怪不得以前的研究生们都不在那里长住……天黑了,但能看清金台总医院的地势。医院大门正对着金台山的山脊,这医院若在山的南面,那简直就是顶级风水宝地!不过,真不知道医院当初的人是怎么安排的,为什么在这山脊的两侧,分别安排了停尸房和那么一个创伤科的研究中心呢?
金尚一步一步走到了停尸房的门口。一处独立的小院,院内是一排青砖乌顶的瓦房。雪白的路灯下可以识别出来,那瓦房有些年头了。金尚想起来了,青山医学院有两所附属医院,那两家医院他都去实习过。貌似那两家附属医院的停尸房,也都是这样的建筑风格。
看来,无论谁来医院当院长,都不会轻易在停尸房的建筑上动心思。想想也是,一个为尸体服务的地方,还有多讲究?有三五间房子就够了。
小院的门口也是一间小小的传达室,一个相貌古怪的白发老头正弯着腰从屋里出来,把一盆漂着肥皂泡沫的脏水“哗”一声泼在院子正中央。白发老头直起了腰,往门外看了一眼,他看到了金尚,却没有任何反应。估计他感觉金尚也不像坏人,所以也没问他站在门口干嘛。老头咳嗽了一阵子,就转身进了屋。
金尚转身正要走,只见远处在他刚才走过的路上来了一群人。第六感官告诉他,应该是送尸体来了。那群中有女人在哭,有几个男人推了一个平板车,上面放着一具杏黄色的袋子。果然是死人,金尚的心里迅速地翻腾了一阵子。
幸好停尸房的小院门口有两条路,金尚拐上了另一条路,算是夺路而逃了。
走了几步,金尚再回头看看,又看见远处的山坡上飘过一团紫色的云!也许,那就是人们常说紫气东来。金尚站定脚步,仔细看看,那一团紫色的云飘来的方向应该是东南方向。
金尚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望见紫色的云,按理说应该是好事即将降临,但他已经信心不足。只是觉得肚子饿了,又想起双尾龟突然就不见了踪影,再看看这夜色中有些阴森的金台总医院,总感觉有些不真实。紫气东来又如何?
出了医院正门,金尚找了一家只有三张桌子的面馆。刚坐下,手机响了,金尚吓了一跳,担心又是陆仁兵突然整出了什么妖蛾子。一看,却是冯秘书。金尚赶紧接了,冯秘书说:“刚才,主任老人家吩咐,你跟小靳出个短差,去一趟石化集团中心医院!”
“哦,好吧!”金尚爽快地答应了。又一想,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怎么还要出个短差啊?泥妈什么是长差?什么是短差?
冯秘书继续说道:“石化医院那边,正给一个重伤病人做清创,你跟小靳现在就出发,两个小时以后,正好把材料给他们送到,然后再开车回来,这样呢,你明天上午就在房间里休息吧。”
也就是说,石化集团中心医院离这里有两三小时的车程!
冯秘书挂了电话,金尚赶紧把一碗拉面吃进肚子。筷子尚未放下,就有人打电话了,说:“尚哥,冯二狗子让我打你电话,他都和你说了吧?”
金尚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人就是冯尔禹所说的小靳。没想到,这家伙开着车还没到医院。金尚说:“我就在大门口呢,我等你吧!”
更没想到的是,金尚挂了电话,刚出面馆的门,一辆丰田越野就停在了眼前,说:“尚哥,上来吧!”金尚一看,开车的这家伙年龄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又一想,人家应该是在读博士吧?
上了车,金尚说:“你够神速呀,从哪儿过来?”小靳说:“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靳云鹏,革命的革,加一个公斤的斤,云雨的云,大鹏展翅的鹏。”
金尚忙说:“哎呀,很有讲究的名字。”说完,金尚脑海里闪动的却是四舅爷晋鸿鸣那张苍老的脸。如此讲究的名字,在四舅爷看来应该怎么说?
靳云鹏说:“我老家是厦门的,我们那边有钱的人家讲究这个!”
“我想也应该是这样,”金尚说:“你还真是大器早成!”
车子已经停在了金尚住的那幢楼的大门前,靳云鹏说:“此话怎么讲?”
“你看,你年纪轻轻,已经读到了博士研究生,还不是大器早成?还不是沾了这名字的瑞气?”
“瑞气?”靳云鹏下了车,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金尚,一脸的亲切,说:“尚哥,我说实情吧,我是宋老板的硕士研究生,而且,也不是我选的他,是我们学院机关研究生处那帮王八蛋,一时冲动,把我调剂到他老人家名下的!要让我选择,我哪会选他?”
哦,原来是这样!
两人互道了年龄,没想到,金尚与靳云鹏还是同年出生的,而且,生日不过比他早了十五天。靳云鹏说:“哎呀,你来了好,我终于有个并肩作战的人啦!!你要早来一年,我就跟你一起住这儿啦,当初,哎,有点不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