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片黑暗,看不到丝毫光线,林珑心中很是恐慌,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可是任她再怎么努力,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她只得不住地四下摸索,希望能找到可以依附的东西,终于她摸到了潮湿的墙壁,顺着它一点点往前探去。她不记得走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精疲力尽,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一缕幽光射入了她的眼,顿时,她仿佛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般看到了希望,不顾一切的朝前狂奔而去。刺眼的亮光迎面而来,林珑不适应的用手挡了挡,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轩哥哥!”
在这梦境般的地方,林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喜极而泣想要飞奔过去,只是那背对她而坐的人却恍若未闻般,只是低着头,在夕阳的余晖中镀着一层柔暖的金光,仿佛正在对情人柔情蜜意的低声耳语些什么,那样的甜浓蜜意,那样的温暖舒心。
“轩哥哥......”林珑停下了奔驰的脚步,愣愣的睁大眼睛看着前方从方子瑜怀中坐起身依偎在他身边的女子,那不是她。
“珑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辈子,我方子瑜只愿陪着林珑一人看日出、看夕阳、看星星、看月亮,看锦绣山河,看天荒地老!”
方子瑜的声音从林珑的脑中冲出,悠悠荡荡的响遍了这片地方的每一个角落,却还是换不回他的回头一眼。
痛!
心像被针扎过一样,呼吸也被人扼住了喉喽,满身满心的痛犹如细丝般一下一下扯痛着林珑。
“啊!”
一瞬间,林珑恢复了意识,苏醒过来,那样深彻的痛还在,还在折磨着她。眼泪不由自主啪嗒啪嗒的往外流,心中满是委屈和心伤。
“醒了。”
“您是?”听到声音,林珑从悲伤中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目,正好瞥见一位身着布衫,佝偻着身形,站在桌子前背对着她不知在忙些什么的老者。
“老夫是大夫。小女娃,你伤得有些重,最好不要乱动,也别胡思乱想,老夫可以治好你,只是哭过这一回,往后就算痛也要忍忍,老夫可不喜欢爱哭鼻子的小丫头。”老大夫回过头来,正好与那双被泪水刷洗的纯洁黝黑大眼相撞,微微一愣,面上神情很是错愕。这姑娘昏迷时的相貌他是看过的,普普通通,平凡无奇,可睁开了这双眼,简直就和画龙点睛的效果一样,顿时让整幅画活了过来,人也瞬间变了个样,堪称神来之笔啊!
“你,你怎么知道......”林珑惊讶于自己的伪装被人识破,忽又想到什么似得,忙低头去看,见衣服还是原来的那件,就有些纳闷了。这老伯是怎么发现的?
“不用看了,这里除了老夫,还没人知道你是女儿身。”老大夫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抚须微笑着朝林珑说道。
是了!就算外表再如何伪装的像男子,可脉象却不会骗人。自古更今,男子阳气盛,所以脉搏多沉稳有力;而女子却恰恰相反,以阴气为盛,所以脉搏多细软绵长。多数医者只知道把脉判断病症,却总会下意识的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从而忽略了从医者最基本的常识问题。而从细微见真知,可见这位老者的医术定是超群不凡的。
老大夫见林珑由错愕到了然的神情,便猜到她是明白了缘由,只是这是身为医者才懂得道理,她一个小小年纪的女娃又如何会懂,莫非......
“你会医术?”
“晚辈不才,学过几年,只是学艺不精。”
“嗯,小小年纪能有这份悟性和智慧,倒是难得。”老者抚须欣慰的笑着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多数心浮气躁,急功近利,总是将最基本的知识还没学扎实就想要治病救人,简直是天方夜谭。医者一途,不仅需要对医患的病情负责,更要对自己治病救人的初衷之心负责,不妄言、不贪利、不虚荣,葆有一颗赤诚仁慈之心”才是为人医者该有的品质。“好好休息,老夫三日后再来。”
“多谢前辈。”林珑点头以示感谢。医者不自医,她虽会医术,但像这样浑身疼痛难忍,肺腑出气不匀的情况,就算她是神仙在世,恐也不能自救,更何况她还是个人。
“小兄弟,你醒了。”在林珑还暗自出神的时候,几个人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
林珑抬眸看着站在房中间的那几人,个个身形高大,脸色黝黑,穿着深色布衫,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多谢几位大哥的救命之恩!”
“嘿嘿,不用谢我们,是我们家三少救了你,要谢,你就谢他去。”其中一人挠着头,憨厚一笑说道。
“三少?”林珑疑惑的眨眨眼,望着他们有些不解。
“嗯,我们是裴府的护卫,公子排行老三,所以我们都称他三少。”
“哦,这样啊。几位大哥,我想见见你们家三公子,对他当面道个谢。”
“不急,等你的伤养好了再说。你休息吧!我们哥几个就先走了,有事可以让人来找我们,我们就住在西厢房的草园。”那人边说边和其他几人往外走,走了几步后又顿住了脚步,一拍脑袋郁闷的说道:“嗨!光顾着说话,忘了问你叫什么了。”
“小弟姓沈名林,你们叫我沈林就好。”
“是个爽快的汉子!”那人一拍手掌,笑着说道。“对了,我叫李更,这是李放,李宝,李华,还有我的亲弟弟李季。我们都是从李家村逃难出来的,半路差点饿死,幸好遇到了从那经过的三少,救了我们兄弟几个的命。”
“你们家三少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主。”林珑感慨的说道,心中对这个侠义心肠的公子倒是有些好奇。
“是啊!三少的确是好人一个,只可惜......”李更赞同的跟着林珑感叹,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跟前站着的李放悄悄踢了一脚。
“可惜什么?”林珑垂着眼眸,所以没注意到李家兄弟之间的动作,心有些不在焉随口问道。
“啊!可惜天色有些晚了,你还受着伤,不能再跟你多聊了,你好好休息,我们走了。”李放反应快,忙接着李更的话由头说道。
“嗯,几位大哥慢走。”
林珑躺在床上,神情恹恹,那个梦,那个让她心痛的梦此刻还记忆犹新,那么真实,那么痛。
她记得她是答应陆靖元陆大哥来大临给他爷爷看病解毒的,只是到了定好的地点才发现,来的除了早已约好的沈念君义姐,接应她们的陆伯,竟还有方子瑜主仆二人。
“轩哥哥,你怎么来了!”林珑很是高兴,开心的蹦了过去拉着方子瑜的衣袖说道。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大临。”方子瑜满眼温柔宠溺的望着林珑又换了的新容颜说道。
“哟!听听,这叫什么话啊!‘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大临’,那我们是什么啊?空气吗?”沈念君啧啧有声,甚是不满的斜瞪着方子瑜说道。
“念君姐,我可不是这意思。大临自来凌驾于庙堂和江湖之上,甚是神秘,且我听说想要进去,还必须有大临颁发的通行证方可,若想蒙混过关或趁虚而入者都不会有好下场。你想想看,就算是邺都,在天子脚下,百姓要进出,也只是照例检查一番,哪会有如此严格的命令,可见大临的确如传言那般不简单。再者,人多好办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安全。”
“哼!说这么一大堆道理,我看你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看看这神秘莫测的大临是什么个样子吧!”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方子瑜点头承认道。
“陆伯,大临的制度真的这么严?”青松好奇的望着陆伯问道。
“嗯,方公子说的一点也没错。开始我还有些担心,若是我和公子不在她们俩受了委屈怎么办,现在好了,有方公子帮衬,估计事情会好办一些。”陆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道。
林珑和沈念君神情均是一凛,相互对视了一眼,能得陆伯这样说,可见大临城里危险重重,这让两人不得不慎重起来。
一路行来,除了偶有的沉默外,倒是平安无事,前面就要到达谷城地界了,过了那里就到达目的地大临了。
正当几人下马商议多休息一会儿再赶路的时候,忽听见一阵破风声从空中传来,然后便是无数的箭雨和乘风而来的黑衣蒙面杀手。只是他们武力太过高强且人数也多,没多久方子瑜等人便隐有败阵的迹象。方子瑜将林珑护在身后对付着几个黑衣人,有时还要分心帮林珑挡住偷袭过来的暗箭,难免分身乏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几招身上便被划了好几个口子。
林珑心中很是着急,但不得不听方子瑜的话,将药粉留到生命受威胁的最后一刻。这些人太过强大,人也太多,可药粉量却是有限的,不到关键时刻决不能随意乱用。林珑想呼唤出祖父派来保护她的两人,一回头,才发现那两人早已加入了战斗,身上多处已挂了彩。
“珑儿,马在那,一会儿你先骑马离开,我们在城外汇合。”方子瑜趁大家混乱一团的时候,悄声对林珑叮嘱道。
“嗯!我在城外等你们!”虽有太多不舍和担心,但林珑也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连累大家,将怀中的一部分药粉快速递到方子瑜手中。“拿着。”
方子瑜点点头,和青松趁着混乱将林珑送上了马背,狠狠地一拍马屁股,马儿就如离弦的箭一样,仰头嘶鸣一声,快速地冲出了包围圈。
“不好,有人跑了!快追!”
林珑只来得及回头看被围在中间努力奋战的方子瑜一眼,便被马儿带着远离了是非之地。一阵狂奔后,马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直喘着粗气打着鼻响,林珑这才松开紧抱马脖子的手,坐直身子四下打量。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大路,左手边是大片的旱稻田,右手边看着像是悬崖。
“臭小子,哪里逃!”
一道低喝声从身后传来,林珑忙扭头去看,竟然是那蒙面杀手!见他驾马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林珑忙回身执鞭狠甩马屁股,马儿吃疼,向前狂奔起来,可是那蒙面杀手紧追不放,还抽出了背上箭袋里的箭,瞄准朝林珑射了过来。林珑回头正看见箭矢冲着她的后心而来,当机立断,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只是冲力太大,且马儿跑偏了方向,一个咕噜,箭头擦过手臂,连人带箭不受控制的冲下了悬崖。“啊!......”
声音遥远传来,直到没了声响,蒙面杀手就一直坐在马背上看着这一切。
“怎么样,死了没?”又有几名蒙面杀手骑马出现在那杀手身后问道。
“哼!不过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屁孩而已,我若杀不了他,那还有什么脸面待在杀手盟!”那名蒙面杀手自负的说道。
“那就好,走!”杀手素来自持的便是快、准、狠的杀人技能,况且面对的还是一个没有丝毫功夫的小少年,对他们来说,的确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两样。
林珑梦魇了,她梦到方子瑜、沈念君他们满身是血,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募地,林珑睁开了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上全是汗珠,身上一片冰冷。
“沈公子,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一道柔柔的声音从林珑的耳侧穿了过来。林珑抬眸去看,见是晚上喂她喝药的侍女冬儿,点点头,此刻她的嗓子像是被锯拉过一样,火辣辣疼得很。
冬儿快速的回桌倒了一杯水过来,这才小心翼翼的抬高林珑的脑袋,慢慢的让水顺着林珑的唇角流了进去。
温温的一杯水下肚,林珑这才感觉嗓子好了许多,还来不及说些感谢的话,就见冬儿从袖中掏出了一娟方帕。“怎么流了这么多汗,沈公子,换身衣服吧,不然会让病情更加严重的。”
“好。”林珑沙哑着嗓子,点点头。
忍着痛,慢慢的换完了衣服,这才躺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不行!她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他们生死未明,而自己身受重伤,这样整日担惊受怕下去,恐怕对伤势的恢复没有半点益处,她必须要尽快好起来,这样才能去找他们。
次日一早,美人伺候着裴镜台穿衣完毕,这才粉面含春的娇羞告退。
“三少,昨晚派出去的人来报,神医黄公于前几日已回到谷城,只是他的居处并没有住过的痕迹。”刘同待美人走远,这才敲门进了裴镜台的房中,禀报着昨晚得来的消息。
“那黄公在谷城可还有别的住处?”裴镜台气质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缓缓的喝着手中的清茶。
“小的让他们一一找过了,没有发现别的住处。”
“那还能去哪?莫不是躲在哪个乡亲的家中你们不知道?”
“小的这就派人再去仔细的找一遍。”
“去吧!”裴镜台烦躁的挥挥手,待刘同退了下去,屋中只剩他一人的时候,这才缓步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开得正艳的花朵出神。
祖母越来越不记事了,身体也日况俱下,虚弱的只能整日的躺在床上,起不了身,说不了话。从小到大,祖母都是他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守护,现在她老了,换他来给她做依靠,给温暖,当守护。而神医黄公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舍弃,只愿老天爷开眼,帮他这一次。
可是,不知道是老天爷睡过头了还是真的忘了这事,一连几天,刘同派出去寻找黄公的人都没有得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若不是可以肯定他人就在谷城内,裴镜台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寻错了地方了。
别院客房。
林珑正背靠着枕头坐在床上,望着闭眼为她把脉的老者,不说一句话,她心虚的很。
果然!
“看来你这小丫头医术不凡啊!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可以坐起来,虽内腑的伤还是不轻,可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也算厉害,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如初了。”老大夫倒是没像林珑想象的那样勃然大怒,而是抚须和颜悦色的说道。自古医者,最忌讳别人怀疑自己的医术或对自己的疗法产生怀疑,所以林珑在对自己施针前,想了又想,思了又思,慎了又慎,结果还是被人看出了马脚。
“前辈医术高超,在下心悦口服。其实晚辈能恢复的这样快,还是多亏了前辈的悉心救治和及时用药,若不是前辈,恐怕凭晚辈的一点小伎俩,早就去找阎王爷了。”林珑真心感谢,她说的也都是实话。当时的情况,若不是李放帮她找来了这位老者及时施针才保住性命,要等她醒过来再自救,恐怕就算血没流干,也会被痛死的,那种痛,一生尝一次就够了。
“好!你这女娃的心性倒是真不错。老夫黄炳生,人称黄公,你可以叫我黄伯。”黄公暗赞这看着年纪不大,心性却比一般人还要高出许多的姑娘,这女娃心思聪慧灵巧且不骄不躁,不浮不夸,确实难得。
“小女闺名林珑,别名沈林。”林珑微笑着点头致意,对这老伯有说不出好感,很亲切,和她爷爷一样。
“嗯,那在人前我就唤你沈林,没人的时候就叫你一声珑儿可好?”看着这女娃如此的坦诚,黄公心中很是愉悦,对她也越发的亲近和蔼。
“多了一位亲人,珑儿可是求之不得呢!”林珑笑着回答道,对这位前辈的亲近毫不排斥,自己也甚是欢喜。
“哈哈,好!好!”黄公抚须哈哈大笑,心中很是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