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来到山下的镇子上,打听之下这镇子叫永丰镇,是这边十里八乡最大的镇子。今日镇子里也是热闹非常,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摩肩继踵。
“糖、葫、芦!”小孩儿眼尖,早已看到人群中举着糖葫芦的小贩,小手一个劲指着。
陆重顺着小孩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个小贩站在人群当中,拿着一根插满了糖葫芦的杆子在那儿叫卖,便走过去,问小贩道:“糖葫芦多少一串?”
“两个铜子儿!”
“来两串!”陆重往身上掏钱,才发现穿的是鬼老头的衣服,而且就算他自己的衣服,钱也都被李塑儿拿走了。陆重心说这下丢人丢大了!便故意左挑挑右捡捡拖延时间想个万全之策,别太丢面子。
“你还买不买?”小贩见陆重挑来挑去也没挑出来,问道。
“买什么买,你看你的糖葫芦,这么小,颜色这么难看,糖这么少,看着就难吃,不买了!”陆重装作一副很懂行市的样子,理直气壮道。
“你这人也真是,不买就不买,褒贬我的糖葫芦做什么?我的糖葫芦个大皮红糖衣厚,倍儿甜!”那小贩气道:“不买就走开,别扰了我做生意。”
陆重一甩衣袖要走,却看到怀中小孩吮着手指看着糖葫芦两眼发直,想来是十分想吃的了。陆重皱了皱眉,心想:“我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连答应小孩的事情都做不到,实在不该,若是被这小孩看在眼里,可能会影响他一辈子的。可身上没钱,怎么办呢?”
想了一会儿,陆重有了一计,偷偷走到卖糖葫芦小贩身后,轻轻将他的小帽戳到地上。那小贩见帽子掉了,俯身去捡,趁这会儿功夫,陆重眼疾手快,在其中一串糖葫芦上拧下一颗,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溜之大吉。
陆重做得隐蔽,倒也没人看见。走到一处角落,陆重才把那拧下来的糖葫芦拿出来递给小孩,小孩拿起来就往嘴里塞。可这山楂个儿太大,外面的糖衣又硬又厚,小孩塞不进去,便用小舌头舔,涂了个满脸的糖衣也不在意,吃得十分起劲。
陆重对小孩儿道:“糖葫芦蘸糖,有钱买一串,没钱偷一颗。不过你长大了可不要学哦!”小孩懵懵懂懂看了一眼陆重,不知听没听懂,又埋头舔那糖葫芦。
随着人流,陆重来到十字街口,路当中搭了个戏台。戏台旁有人正在描眉打鬓,扮上妆容要唱戏,其中有一人带了个白色头套,脸上罩了个鬼面具。陆重自小也看过不少戏,却也不知是要演哪出戏。
便问旁人道:“这是演的什么戏呀?还有这扮相的?”
旁人见陆重脸生,便道:“这你都不知道,今日是七月十五,盂兰盆会,百鬼夜行。自然是要演钟馗捉鬼了,以祈求永丰镇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连升戏班是我们镇上最好的,每年都是他们演。那些带了鬼面具的都演的小鬼,你看那个脸上瞄了钟馗脸谱的就是连升戏班的班主于德水,他演起钟馗来最像!”
陆重没看过这出戏,便站在一旁等开场。
“让开,让开!”“滚开点,狗东西!”人群中杀出一帮青皮,各个撇着大嘴,吆五喝六,将人群分开,那帮青皮身后走出来一个人。那人尖眉鼠眼,阔鼻大嘴,颧骨上两条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那人提着一条板凳走到戏台上,板凳一放,往上一躺,不再说话。
旁人小声对陆重道:“这人是镇上的恶霸,叫丁一蟹,仗着家里有点钱,养了一帮恶奴,平时专横跋扈,欺压百姓,谁见了都怕!他这是来找连升戏班的麻烦来了!”
陆重心道,叮一血?他属蚊子的?
“丁少爷,马上就要开戏了,还请丁少爷到台下观看。”连升戏班的班主于德水走到丁一蟹身旁抱拳道。
“开什么戏?年年都是钟馗捉鬼,本少爷都看腻味了。”丁一蟹不拿正眼瞧于德水,吐了口唾沫道。
“丁少爷,这钟馗捉鬼戏码是永丰镇七月节的习俗,为的是祈求祥瑞,讨个好兆头,年年皆是如此,怎可随意更换?”于德水解释道。
“怎么就不能更换了?本少爷说能换就能换!”丁一蟹撇着大嘴,刁难道:“你要演也行,这不盂兰盆会么?你换一出百鬼戏仙女啊、百鬼闹地府啊、七鬼闹永丰啊,这些都行!你要演得出来,本少爷就让你演。”
“可这些戏码小的从未听过,不知如何演,而且鬼怪凶恶,我等岂可演这些助长鬼势的戏码?”于德水如实说道。
“这都演不了,那你还演什么戏?来呀,把戏台给我拆了!”丁一蟹大手一挥,那些恶奴便开始打砸。周围人虽多,却无人上来制止,想来都怕了这丁一蟹。
“丁少爷,不可如此!”于德水上前阻止,却被丁一蟹一把推下戏台,被恶奴制住,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戏台背后飞出一个人影,白衣白发,面如恶鬼,手拿一根亮银枪,直奔丁一蟹而来,口中喊道:“丁一蟹,你鬼爷爷在此,尔等速速跪下受死!”
不等丁一蟹反应,银枪横扫,枪影闪烁,长枪到处,便有一个恶奴飞下戏台,只顷刻工夫便把那些恶奴打了个人仰马翻。来者拿枪柄抽打丁一蟹,打得丁一蟹满地打滚,叫苦不迭。
“哎哟……你是谁,你敢打我,小心我……哎哟!”丁一蟹一看来人,并不是鬼,而是带了戏班的面具和皮套,手里拿着的也是戏班里的银枪,以为是戏班的人,语气依旧强横。
来者改抽为戳,银枪是戏班演戏时的道具,枪头虽是铁的,却未开锋,并不锋利,刺在人身上还是十分疼的,那人道:“你不是想看新戏码吗?这就是,你不是叫叮一血么?这出戏就叫恶鬼打蚊子!”
“恶鬼打蚊子?哪有这样的戏码?恶鬼也没你这么凶的!”丁一蟹一边哼叫一边喊道。
“你没听过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吗?你今日惹到鬼爷爷我了,非打你一脸血不可!”那人又道。
“鬼爷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丁一蟹实在忍不住疼痛,求饶道。
“还不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那人银枪一挑,将丁一蟹挑下戏台。引得台下人一阵较好。
丁一蟹一众人灰溜溜走了。于德水这才走上前抱拳道:“多谢壮士出手,敢问壮士高姓大名?可否以真面目相见?”
那人揭下面具,正是陆重。方才他见丁一蟹欺人太甚,心中气愤,才跑到戏台后带了皮套和面具,出来教训一下丁一蟹。此时班主于德水上来道谢,才揭下面具,言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哪里敢当一个谢字,只是这丁一蟹今日虽被我打跑,以后可能会来报复也说不定。”
“壮士请放心,这丁一蟹虽蛮横,其实十分胆小,今日壮士一人打翻他数人,想必短时间内他是不敢出来的了。”于德水说道。
“如此最好!”说完陆重抱起小孩要走。
于德水从怀中掏出五枚铜钱,放到陆重手上,说道:“壮士高义,不愿透露姓名,我也不再过问,于某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厚礼来答谢,便赠壮士这五枚铜钱,算是给小少爷买些吃的!”
陆重本不想要,帮助人还要索取报酬,实在不符好汉之行,但见到怀中小孩儿早已吃完了那偷来的糖葫芦,此时还在舔着粘在手上的糖衣碎末,思索再三,还是把五枚铜钱接了过来。
刚要走,想了想,既然拿也拿了,不如再跟班主要点东西,便对于德水道:“于班主,可否将那皮套和面具送我?”
于德水略一思索,便道:“送于壮士自然可以,只是这皮套和面具皆是以鬼魅为形,十分不祥,若不是今日盂兰盆会,这些皮套和面具都是压在箱底,从不示人的。壮士要这皮套和面具无非是想掩去面容,这皮套能改变发色倒也可以,这恶鬼面具十分扎眼,带上去恐怕更会引人注意。不如我将皮套送给壮士,再给壮士黏上几片胡须,装做一个白发老者,你看可好?”
没想到于德水这么聪明,陆重讨要这面具和皮套就是想掩人耳目,主要是不想被羌无发现。若是羌无回到仙人跳看到鬼老头死了,一定会追来,以羌无的速度,追上他那是容易得很。若是改换了面貌,想来羌无也不容易发现,一路上能安全得多。
不多时,在于德水巧手之下,陆重一下子从二十韶华变成了古稀老人。
告别于德水,陆重抱着小孩儿又找到那卖糖葫芦的小贩。那小贩杆子上的糖葫芦已经卖了只剩几根,而被陆重偷走一颗的那串还在上面。陆重压着嗓子问道:“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两个铜子儿一串。”小贩答道。
“五个铜子儿两串卖不卖?”陆重又道。
小贩顿时脑子转不过弯来,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看了看装扮成老人的陆重,心道这老头莫不是老糊涂了,常人都是多买图便宜,他还多买多给。便道:“大爷,两串四个铜子儿就好!”
这小贩倒也十分有良心,不黑心。陆重又道:“五个铜子儿两串就买,四个铜子儿两串不要!”
小贩没见过这么糊涂的人,从杆子上取下两串糖葫芦递给陆重。陆重只接过一串,又从杆子上取下那串被他偷走一颗的。小贩说这串少了一颗,陆重道:“我就看这串个大皮红糖衣厚!”
把五个铜钱拍在小贩手上,拿着糖葫芦走了。
小贩拿着五个铜钱,心道:“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刚才还有人没钱买偷了一个糖葫芦;这又来了个多给不嫌亏的!”
陆重却不觉得他亏了,开始偷了他一个,现在多给他一个铜钱,买个心安又理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