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到头总是梦,明日黄花蝶也愁。
宁城山,位于神州东部宁海。此处乃是大陆东南沿海,多为丘陵地貌,少有万仞高山,这宁城山亦并不如何巍峨,却因东临大海,南方又多云雨,因此山峰间常有云雾缭绕,不见其峰,外加宁城山上林木茂盛,鸟语花香,倒也有几分世外桃源之境。
宁城山自山峰而下,分别向东、西、东南、西南分出四脉:向东一脉延伸入海,向西一脉绵延百里戛然而断,被一道百丈断崖阻断,与西边的灵岩山遥遥相望;东南、西南两脉如宁城山两只大手以掎角之势合抱,东挡海风侵蚀,西阻寒风凛冽,北边山峰高耸,将整个宁城山腹裹于其中。
宁阳观便在这山腹之中,
千年来,宁阳观名震宇内,下至黎民百姓,上至洞天福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山拜师者,几百年来络绎不绝。
然八脉弟子虽人丁兴旺,八脉之妙却颇难窥得,因此得八脉真传者寥寥,如帝女者千百年来更无一人。八脉之人日益减少,尤其坎字一脉、巽字一脉,两脉之术较其他六脉更为艰涩难懂,因此日益没落,无人问津。
直至百年前,坎巽两脉同时出了一名天纵奇才!
坎字一脉,那人名曰妫昊,此人资质悟性皆高他人一筹,不仅将坎字一脉的妙术融会贯通,其他七脉他也可以修习一二,并且修为十分高深。
巽字一脉,更了不得,那人名曰岚影,此人领悟八脉妙术自不必说,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他竟然悟出了灵幻界中那些邪恶之人的修习法门,修为骤然而升,整个宁阳观无人可与之匹敌。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堤高于岸,浪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因岚影修习邪法,宁阳观不能容他,但又无力诛灭他,便想用宁阳观秘术,八卦伏魔阵封印岚影。
岚影虽偶然悟出高明功法,他却并没有像灵幻界中人一般嗜血成性、滥杀无辜,若仅仅因为他悟出之法与邪法相似,就要被封印,实在太过冤枉,因此岚影便凭借强大修为,遁逃而去。
不久自成一派,名曰:承天门,他所悟出之法称为承天诀。
不过几年,承天门中便有了不少门众,岚影以承天诀为基,吸取宁阳八脉之精华,创出承天四部,曰:冰火、逐日、追月、幽冥。岚影不求门中人数众多,但求门人资质卓绝,因此区区几十人的承天门,实力便可比肩宁阳观。
宁阳观以八脉正统自居,视承天门为魔族异类,只是承天门上下规规矩矩,未有伤天害理之行,因此宁阳观一直未有发难的契机。
直到有一日,承天门逐日部长老重眸盗取九劫劫源,为宁阳观观主凝阳子发觉,大战于宁城山,坎字一脉首座妫昊与重眸大战数日才将其击杀。然九劫劫源已自禹王九鼎中剥离而出,无法重归,而九劫劫源内含强大能量,如若不慎,极有可能使世间瞬时变为一片焦土。
凝阳子要求岚影共同封印九劫劫源,以免生灵涂炭,岚影允诺,并以一己之力封印九劫。然九劫终归无法回归本体,重新运转,岚影为防异变,将其中四劫劫源交于宁阳四门保管,另外四劫劫源交于四位正道好友保管。而九劫之中,最为重要,威力最大的大天混元劫劫源则交于宁阳观观主凝阳子。
凝阳子施展兑字一脉绝学八门金锁阵将整个宁阳观沉入地下,用于镇压大天混元劫劫源。
此役之后,岚影和凝阳子因封印九劫劫源力竭,双双去世。失了岚影的承天门从此销声匿迹,宁阳观则因观主之争,陷入混乱。
再到三十年前,宁阳观依旧群龙无首,八脉中无一人可使所有人信服。然屋漏偏逢连夜雨,承天门第三代掌门岚赏,岚影孙女,携承天门全体突袭宁阳观。宁阳观虽内忧未解,却也拼死抵御外敌,双方恶战三日三夜,损失均颇为惨重。
此役,承天门掌门岚赏战死,承天四部长老仅剩一位,门众所剩无几;宁阳观八脉首座,仅一人存活,八脉弟子死伤无数。
宁阳观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剩余八脉弟子,各奔东西,至此千年古观宁阳已然名存实亡。
及至今日,破败的宁阳观早已今非昔比,然宁城山依旧秀丽,只是那钟灵毓秀的腹地已然不存,只留下一个圆形深坑,似是被巨型重锤击砸,整个腹地往下陷了百丈有余,可以想见当年宁阳主观沉入地下时该是如何震撼!
此时腹地四周是光滑如镜的峭壁,连一根藤蔓都不曾生长,常人即便使用绳索攀爬而下也十分困难。
或许是因为峭壁难行,鲜有人至,腹地之中的草木更为茂盛,由上往下俯视,除了树冠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宁阳主观早已不复存在,唯独留下周围的四象观,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座副观。
或许是宁阳观气数已尽,位于东南山脉上的青龙观早已变成了一座尼姑庵,唤作水月。位于山脚的朱雀观变成了一座和尚庙,唤作炙阳。而西南山脉上的白虎观更为悲惨,此时已然荒废,成为飞禽走兽之穴。
宁阳千年,如今仅存的便是后山的玄武观!
……
月夜
“噔噔噔噔……”
一个身形肥硕的胖道士,身着清白道袍从山下急急奔上来,焦急之色溢于言表,直奔后山玄武观。
玄武观建于一处山壁之上,山壁陡峭光滑,其上只浅浅凿了数十条凹痕,供人攀附之用。那胖道士体型看似笨拙,到这山壁前却是不看一眼,手脚齐用,只在凹痕处轻轻几点,便跃上了山壁,身法颇为娴熟。
或许又因疏于练习,胖道士跃上山壁已是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但他顾不得喘息,推开山门便往大殿里跑去,见到殿中蒲团上的人,才大喊道:“师,师父,不好啦!”
此时正值晚间戌时,蒲团上的人正在打盹,又兼胖道士中气十足、喊声如雷,把蒲团上的人吓得直往身后的供桌底下躲,嘴里还带着几分惊恐道:“什么不好啦,债主子又找上门来啦?没钱!就、就说我不在!”
胖道士见师父躲了起来,喘了口气说道:“师,师父,是我,艮山!”
过了好半响,供桌下的桌围子才被掀开一角,一只小圆眼睛往外观瞧,见眼前只有艮山一人,才缓缓探出脑袋,却是个光头老和尚!
“真就你一个?”那和尚还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那被唤作艮山的胖道士继续喘着大气,确认道:“师父,这三更半夜的,谁会来山上呀!放心吧,就我一人!”
“我说嘛,白天都来要过一趟了,怎还会再来?”说着那老和尚从供桌底下钻出来,掸了掸袈裟上的灰尘,一改方才惊慌失措的模样,坐在蒲团上,腆着老脸撇嘴道:“想我十方子,宁阳观离字一脉首座,债主再凶也得畏惧我三分,白天来闹闹也就罢了,晚上他们哪里敢来?”
艮山挠挠脑袋,作思考状:“师父,他们要是怕您,您还用得着剃了头扮和尚躲他们么?”
“呸,谁说为师扮和尚是躲他们了?我是避实就虚,免得与债主们起了冲突,万一打起来,把他们打伤了,岂不是要赔得更多!你看债主打我的时候我可还过手?”自称十方子的和尚恬不知耻地辩解道。
艮山想了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这好像还真没有,每次债主都打得您满地打滚,惨叫不止,您连挡都不敢挡一下!”
十方子编不出像样的托词,便道:“师父这是……是以德报怨,对,以德报怨!”
沉默了一番,脸上羞红之色稍稍退却,十方子却又道:“以后为师就扮和尚了,若账主子来了你和你师妹飘飘就叫我大和尚,这样账主子们以为不是我,肯定不会为难你们了!啊,对,飘飘呢,这丫头又去哪野去了?”
“不是去找东边尼姑的麻烦,就是去山下欺负和尚了吧!”艮山挠挠头道。
“这丫头,跟她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去惹尼姑和尚,咱们还欠水月庵和炙阳寺不少柴米钱呢!万一给这帮贼秃惹急了,上来要账可怎么好?就算不来要账,以后再想去庙里讨点吃的都不行了。”十方子揉了揉光头,显得十分忧心,吩咐艮山道,“快去给你师妹叫回来!”
“对对对,素斋虽没什么油水,可也好吃得很呢!”一提到吃的,似乎艮山的脑袋也灵光了不少,脸上一转乜呆呆的表情,赶忙往外走去找师妹。
“等等……”十方子见艮山背上都是汗,喊住艮山问道:“艮山,方才你火急火燎跑进来是有何事呀?”
“啊!”艮山这才记起这重要的事儿,说道,“师父,不好了,山下起火了!”
“起火?哪起火?”十方子不以为意,山下和尚庙和东边的尼姑庵时常焚香祷告,烟尘弥漫是常有的事,这憨呆徒弟保不齐看错了!
“好像,好像是金锁阵!”
“胡言乱语!”十方子一口否决,说道:“八门金锁阵虽是以树木布阵,但那些树木可都是南陲铁梨木,木质硬如纯钢,活树富含水分,别说点燃,就算浇上火油都未必能烧起来,怎么可能起火?”
“不是,师父!是真的起火了,方才我看到金锁阵下火红一片,就连崖壁上也烧着了!”艮山十分认真的说道。
“哦?真有此事?”十方子十分清楚这个徒弟的性子,知道以他的智慧,除了吃,还没有能力编出这样的谎话,便起身奔出山门来到崖壁边上往山下一看究竟,眼前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那凹陷的山腹便是艮山所指的八门金锁阵,乃是当年观主凝阳子下沉宁阳主观留下的,其内果真有几处树木上有红光闪烁,似是明火。再又仔细一瞧,又不像火,正如艮山所说,不仅树上有红光,连峭壁上也有断断续续的光亮。
树烧起来倒还可信,这峭壁上光溜溜寸草不生,怎么可能出现明火?
实在太过蹊跷!
十方子引动身法,几个腾挪纵下崖壁往金锁阵奔去看个究竟。
不一时,十方子便到了山腹之中峭壁边上,眼前的一切让他顿时连汗毛都倒竖起来。
眼前那红光并不是火光,而是数以千万计发着红光的虫子,这些虫子遍体通红,形如蛆虫,却比蛆虫要大上十倍不止,每条都有手指粗细,大的更有手臂粗细,此时都蠕动身体顺着峭壁往下爬去!
艮山不一会儿也赶了过来,也看清了那光亮不是火,而是一条条恶心的虫子,眼中精光大方,大叫道:“我了个亲娘唉!这些够我吃多少顿的哟!”
“啪”
十方子听到艮山如此丧心病狂的话,狠拍了他一巴掌,说道,“你听听下面的声音,还你吃它们,你给它们吃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艮山这才细细倾听,果然有“咔擦咔擦”磨牙之声从金锁阵中传出,金锁阵中的铁梨树随着这磨牙声不停摇晃。
“哎呀,不好!”十方子知道这些虫子是奔着铁梨树去的,那可就大大的不妙。这八门金锁阵乃是已故观主凝阳子所设,并叮嘱过门内弟子定要守护住此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倘若这些虫子咬断了铁梨树,破坏了阵法,那可就为时晚矣!便不再迟疑,十方子从大袖中取出一个火红色的葫芦,拔开瓶塞,口中念动真言,只听得葫芦中有龙吟之声,一股颇为强烈的威压自葫芦中透出来。
“十方子师侄,快快住手,切不可以离火煅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