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到了梓潼的当日就又赶回了滇池,他心里希望一切真如林如风所言,这一切都是自己想错了,这么多年来,他的怨恨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他人,也许沈廷的心里一直期盼着好的结果,却因为没有得到而误导了自己,沈廷心道‘这次我一定要弄清楚此事的原委,无论好坏,都该放下了’。
而依然在梓潼的孟宁远却是满面愁容,此事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十件硬陶罐而已,若是遇到无赖,最多双倍赔偿罢了,可这林家却说这未按时交付的陶罐竟是新宅祭祀所用,百姓对新宅祭祀的重视孟宁远自是知道,他还记得当初孟家到了滇池之后也是仔细祭祀了一番,以保家宅安泰,若此事闹到了官寺,陶然轩必定蒙冤,声誉受损,这恐怕也是那幕后之人所盼。
孟宁远一时没了主意,想书信孟寻相助,却想到林家只给了明日一日的时间,却只能作罢,这次,就只能靠孟宁远自己了。
翌日清晨,孟宁远早早了起了身,为了缓解一下心绪,孟宁远在驿站的后院中练了一个时辰的武,随着汗水浸湿了衣衫,孟宁远感觉自己心思反而清明了,回到房间沐浴了一番,就去集市上探查去了。
林如风此时也接到了消息,“你说他去了集市?”
“是的,林公子。”厅前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恭敬的回道,此人蒙面,不以真容示人。
“看来是有了法子,你回你主子那儿吧,顺便告诉他,我不会对孟宁远怎样的,不必派个人来看着。”林如风笑着说道。
“小的定会带到,小的告退。”
林如风挥手示意,黑衣人便消失在前厅,不见了踪影。
“这孟宁远究竟是何人,连董安都为他出面,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林如风自言自语道。
孟宁远用了三个时辰几乎跑遍了整个梓潼的陶瓷商铺,午膳都未用,他以家中祭祀为由向各个商铺询问是否有可以祭祀用的陶罐,得到的答复均为釉陶罐,在最后一家商铺当他询问是否可用硬陶罐时,掌柜很诧异的说道:“怎会用硬陶,其他地方我不熟知,但是梓潼是没有用硬陶罐盛物祭祀的,太过轻率,会被神灵不喜的。”
孟宁远故作为难,“家中并非充裕,又是刚到梓潼,想着能否用硬陶来替。”
没想到掌柜的却说:“此话不对,安宅不能怕破费,若是惹了神灵,岂不是麻烦。”
孟宁远感谢了掌柜,托辞回家取银子便离开了铺子。
出了铺子的孟宁远也松了口气,看来此事还有解决的办法,于是径直去了林府。
当门房来报说孟宁远拜见时,林如风也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孟宁远这么快便来了,同时让门房将人请了进来。
“林公子。”孟宁远虽然恭敬却也不失底气。
林如风依旧没有笑颜,“孟掌柜可是想好了如何赔偿?”
孟宁远稍作停顿,说到:“林公子,陶然轩少了贵府十件陶器着实是不对,赔偿是应当的,按照与贵府的约定,陶然轩会照价赔偿并且将剩下的十件陶器尽快送到。”
林如风闻此也很奇怪,自己昨日应该说的很明白吧,“孟掌柜,我昨日应该说的很明白,这十件陶器是祭祀所用,若是误了时辰,我林家家宅不宁,这陶然轩怎能不管。”
孟宁远也不担心,回道:“林公子恐怕是记错了,这祭祀可是大事,既然有高人指点,说只有我益州郡所制陶器方可保林府家宅,那这位高人可有告知贵府,祭祀用硬陶同样会惹恼神灵。”
林如风一怔,这他怎会知道,本来他也是刚到梓潼,而林家也从来不信此事,搬过数地也从未祭祀过,只好继续道,“哦?我怎么未听闻过此事。”
孟宁远一笑,“林公子,这梓潼是由流传,安宅祭祀需用釉陶或更好,以示对神灵尊敬,请神灵庇佑,此事在下可不敢胡说,若林公子不信,大可差人前去查问,若我没有记错,林府此次货单上另有四件青瓷,也是罐状,若是祭祀,以此为好。”
林如风心中长叹疏忽,面上却不得表露,“若是如此,林某还要多谢孟掌柜,待我查了此事,若真如孟掌柜所言,便按你之前所说之法解决吧。”说罢便吩咐护院前去询问。
孟宁远一听,便安了心,此事就算是解决了,“多谢林公子了。”若是之前,孟宁远必当将此事告知孟寻,孟寻会为他分析事态,然后告知让他从何入手,此事过后,孟宁远发现了自己的转变,心道‘或许有些事情可以自己解决,如此也可为父亲分忧’。
过了一刻钟左右,林如风派出的人回来禀报,却是如孟宁远所说,梓潼新宅祭祀盛物皆用釉陶或更上等陶罐,林如风也是爽快一笑,“此事已了,还多谢孟掌柜提点之恩,否则我林家可就遭了难了。”
“林公子说笑了,或许所谓高人,并不能事事周全。”
林如风自是知道孟宁远暗指他身后之人,笑道:“高人皆虚幻,若说此事,孟掌柜还是速回滇池将我林家的货补齐吧。”
速回,孟宁远听出了林如风的话外之意,心中不安,“孟某即可起程,定会尽快。”
林如风点头,“来人,送孟掌柜出府。”
“告辞。”说罢孟宁远便离开了,急匆匆的收拾了东西起程回了滇池。
送走了孟宁远,林如风长叹一声,“疏忽啊,沈廷啊沈廷,你可真是。。。非要拿我最不懂的东西糊弄人,笑话啊。”
又过了几日,沈廷赶回了滇池,酉时刚到滇池的沈廷未做停留真奔着孟府而去,此时孟寻及苏玥正在用晚膳,楚沄汐今日也在东院,当门房来报,有一个名叫沈廷的人拜见时,三人均顿了一下,楚沄汐及苏玥同时望向了孟寻,孟寻也是诧异。
“他怎会来孟府,去将他带到前厅。”孟寻吩咐了门房,回过头与苏玥说道,“你二人先用膳,我且去看看,无碍。”
苏玥点头,孟寻则起身去了前厅。
孟寻到了前厅时,沈廷正打量着孟府,见孟寻过来,直接问道:“当初你将我母亲与我放在西城不管,究竟为何。”
孟寻与沈廷相认九年,从未听过沈廷问过这个问题,不过孟寻也很想告诉他自己做这个决定的想法,“坐吧,我与你慢慢说。”
沈廷未语,落了座。
孟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来:“十九年前遇到你母亲,我很知足,离开她的时候是要回长安准备迎娶她,那时你的祖父祖母也并不反对,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也就是那年,孟家遭逢大变,这也是唯一我无法与你细说的,你祖父祖母为了救我而逼着我让我娶了玥儿,我失去了父母亲,身边只剩下玥儿,那时我并不知你的存在,而当时的状况根本不允许我去找你母亲,十年过后,我已搬到了滇池,我再次回到西城时,你已十岁,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至于我为何不接回你们母子。”顿了一下,孟寻接着说道,“对不起,我是自私的,我不愿灵儿为妾,更不愿玥儿为我所累,将你们母子二人留在西城,我想着我可以经常前去,这样灵儿不用痛苦的与他人共侍一夫,我也不会再负了玥儿,可我没想到灵儿她。。。”说道动心处,孟寻仍是没有忍住眼泪,“我最后唯一能做的便是以妻之名分安葬你母亲,这不是补偿,而是兑现了曾对你母亲许下的诺。”
想起沈灵,沈廷也是悲戚,抬手抹了泪,心却是静了,“或许事无对错,只在人心。”
孟寻闻言惊讶的看着沈廷。
“是我过于执着于怨恨,你负了我母亲,我也伤害了孟家,就当是还了债吧。”停了片刻,沈廷终是松了一口气,“父亲,儿子怕是不能尽孝膝下了,若是您真的认我,就放我闯荡吧。”
孟寻听着那声父亲,激动的泪早已止不住,“你唤我父亲,廷儿,你总算认了我这个父亲。”擦了擦眼泪,孟寻继续说道:“你想走,我又怎能留得住,我知你一时无法放下,孟家永远是你的家,若你想回来,就回来。”
沈廷起身,向孟寻鞠了一躬,“父亲,儿子会回来的。”
说罢沈廷便离开了孟府,留下孟寻一人仰天闭目,泪水未停,这些伤痛在心里藏了十九年,终究是抚平了。
离开孟府的沈廷去了陶瓷轩,支走了赵奇,独自一人在后室中坐着,心中的结终于解开了,沈廷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欢喜,“既然你有不能细说的事情,那就让我自己去探寻吧。”
.
.
董安:《与世误争》十三章时提到,武都清瓷斋东家,帮助孟宁远调查丝绸商家林家,后提醒楚成不要过深追究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