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大殿。
这几日上的折子明显比往日少了许多。他心里明白,这些个长老并不服他,只不过受困于她的命令,不敢违抗。她一走,便纷纷借着修炼外出寻机缘的理由,不见了踪影。他虽怒,却也暂时无计可施。
他翻着各大部族呈上的书信,妖族最近倒也太平,只是不知她孤身一人在人界如何了。
他深知她的性子,虽然表面上杀伐果断,实际却是个什么也不会,也不懂的。在妖界几乎从不出大殿,毕竟来自血脉的威压,无妖不识得她。出了门,没人不知道她是妖帝。
刚刚成年化了人形就开始不断杀戮来让自己活下去,然后做了妖帝,为了震慑,便是没日没夜的修行。连第一次穿正装上朝都折腾了半天,还是他给穿的衣服。
人心狡诈奸滑,她那么单纯,会不会被人骗。眼前渐渐又浮现她的影子。冷漠的,高傲的,懵懂的,痴的,傻的,都是她的影子。
他的心一痛。
这上折子的事还是她听说人界这么做而硬生生模仿的。那个赠她链子的人对她当真那么重要吗。他的心里更加苦涩。
“紫。”他压抑地低语。
?皇都之大,让人惊叹,无数奇巧精艺的小玩意,她很是喜欢。但有了上次小城的经历,她知道这是要钱的,而她没有钱,拿了就是强取。这让她多少有些无趣。
?“小娘子,是看上了这扇子。”一清雅的公子上前。
?这样一个美人,一路上不知道让多少人不曾移过眼。她倒并不在意,占司说过的入乡随俗大概就是这样,她很坦然。
?见她拿着一小扇子已看了很久,终于有人上前搭话了。
?她看着这公子只觉得奇怪,问自己是否看上了这东西,是想争夺它吗,“公子若喜欢,便拿去吧。”
?那青衫公子倒是一下怔住了,没料到她这么说,“小姐喜欢,自是让给小姐。君子岂能夺人所好。”
?“它能做什么。”她把玩着这小小的木扇,难道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人争抢。
?“扇子自是用来扇风解热的。”说罢,青衫公子拿起案上另一把扇子,缓缓扇了两下,自认风流无边。
?“好好的风不吹,干嘛用它。你们凡人竟造些无用的东西。”她有些不屑,搁下这扇子便走向了另一个铺位。
?“小姐说的有理。”那公子面色讪讪,赶紧搁了扇子,紧跟不舍。
“这可是把好箫。”见她拿起了一根紫箫,他有心显摆,便讲了起来,“箫乐音空洞悠远,清灵深邃。看着箫的质地是极好的,音色定是不错。我愿给小姐吹一曲。”
?“风吟说,乐有灵,器有魂。这乱巷闹市间多半奏不出好曲,公子自己吹着就是了。且这箫纹理不够紧密细腻,取得竹子部位偏上,音色定是不好。公子还是换一把吧。”风吟本是个爱箫的,当年为给他打一把箫,她几乎伐光了妖界的竹子才制了一对,一人一把。
手里这根箫在她的眼里,不入流中的不入流。
“这姑娘好生有趣。”不远处一男子看了许久,不禁笑道。
“确实有趣。怎么,我们公孙公子想结识一番。”坐在他对面的一紫衫男子打趣道。
“怎么,这有何不可。”对面的男子一笑,说着当真下了席位,急步走上了前。
他的好友显然也未料到他竟不是玩笑话,一时顿住了。
到她跟前不过几步路,他正了正衣衫,抱拳道,“姑娘倒真是个妙人。在下公孙习,愿与姑娘结交一番。”
“公孙习?”他的名字刚刚说出,围观的人群中暴出一阵哗声。
“天呐,这不是左相家的次子。”四周的人议论了开来。
公孙习向她走来时,她就察觉了,只是没想理会,现在到了跟前,她还是看了一眼。见得的是一位温颜如玉的儒雅公子,配上一袭青衣,让她觉着顺眼了许多,“你穿这青衣比他顺眼多了。”
公孙习一听,不禁大笑,“小姐果然有趣。不知小姐可愿移步,我那儿有上好的雨后春茶。”
她不知晓何为茶,移步二字倒听得明白,左右无事,便点了点头。
那先前的青衫公子见是左相次子公孙习,哪还敢多语,心里恨恨地走了。
她随他进了一茶室。
仙茗楼是京都有名的茶楼,古朴大气,紧贴锦湖,美不胜收。楼内琴音袅袅,赏心悦耳。
过了半晌,才有侍从捧一杯茶置于她面前,她看的直皱眉,心里头就有些不明白了,这人怎么如此小气,就给我一杯自己天天喝着的水还如此磨蹭,这水又有何不同,还未风吟沏的好。
“我并不渴,不想喝水。”
话音刚落,门外“噗”一声轻笑传来,“公孙兄怎么这般小气,如此怠慢佳人。就给了一杯水。”一紫衫男子夺门而入,这便是之前与公孙习打趣的男子,“来让我我瞧瞧这被怠慢的佳人是谁。”
说着便朝着她直直望去,见得她时,却是一惊,只觉一时连万物都失了颜色,“粉黛未施,铅华未染,媚而不妖,贵而不傲。这天下也只有这般女子敢称这雨后凝露为一杯水了,在下弗如。”说着,竟是深深做了一揖。
“北冥兄可是懊恼了,刚刚不曾前去结识一番。”公孙习笑道。
“是是是,当真懊恼万分。不知姑娘名姓。”
这紫衫男子乃为公孙习同窗好友,名北冥天。家境虽一般,却是个风流倜傥,不拘小节的主,和这公孙习一般脾气。俩人不论家境背景真心交好,也是京城里的佳话。
“我叫紫。”她朱唇轻启。
“紫。”细细品味一番,倒极其称她,高贵典雅,雍容华贵,“好名字。我今日这身衣服是穿对了。”北冥天今日一袭紫袍,不禁心中有几分得意。
“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士。”公孙习浅笑着问道。
“我不是这里的人,久居山野,今日刚入的世,对这里种种并不熟知。”她思索片刻才答道。
“难怪了。姑娘举止别有风味,远不是这些久居深阁的女子可比的。”
“闺中女子岂能与紫姑娘相提。”北冥天颇有些不屑。
“那你们可愿与我讲讲这里。”她急于知道有关这里的更多事情。
“姑娘若想听奇闻趣事那是找对人了。”那两人本是洒脱豪爽,无拘无束的性子,一来二去的,各类有趣的野史讲了无数。她却是长了不少见识。
“照这么说,那国号‘清影’竟是跟着一古楼起的名。”她好奇不已。
“也不一定,也有人说。是圣上特地建了座楼与国号同名。”
“那倒是奇了。”
?“确实,而且这是两百年前的事。根本无从考证。”公孙习有些遗憾,“我也查过不少书,一点记载都没有。”
?“兴许是与那仙人有关。不是说圣上受仙人眷顾,而拥有无尽的生命吗。”
?三人又讨论了开来。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天色渐晚,却也无人察觉。街上的人也渐渐稀疏了起来。
“唉呀,这不知不觉间竟都忘了时间。”一望窗外,北冥天怪叫了一声。
“可不是,时间过的可真快。只是还不知姑娘住于何处,下次还可请姑娘一同游玩。”虽说问一女子住处有些唐突,公孙习还是斟酌着开了口。
“初来京都,还没有住处。”她如实答道。
公孙习心中一喜。“我在城中有一小别苑,一直无人居住。姑娘可愿意暂住于此。”
“当真?”
“那是自然。”
“可是那清影楼旁的别苑。”北冥天语气酸酸的说道。
“是那处。”
“好你个见色忘友的公孙习,上次我说要去,偏偏不让,今日说给就给了一刚认识的姑娘。”
“要让你进了,我那盆贡兰还留得住。”
“怎么就留不住,我是强盗不成。不管,我也要去。刚刚我们还说那楼来着,你不能不让我去。”
她在一旁看得直笑,这两人有趣极了。
这几日,他的心总是跳的莫名,长舒了一口气。
“皇上可是又胸闷了。”一旁的李公公斟了一杯茶递上,“皇上喝杯茶解解闷,这茶还是前几日司马娘娘亲手制的呢。雨后凝露,名儿好,味道也香。”
“弦月制的春茶一向极好。”他拿起喝了一口,眯了眯眼,“朕这心里最近闷的慌,似有什么要发生似的。”
?“有什么可发生的。皇上定是为这半个月后的选秀事宜伤神了。这各位大臣家的闺秀都极好,皇上这是为难了。”李公公一边说着,一边掌了明轩殿的灯。
他沉默了片刻,纳多少个妃子并不为难,只是该怎样纳却是要动心思的,“李福,宣礼部侍郎张广才觐见。”
“是。”
“快去看看,广宣墙贴告示了。”
次日一早,京城大街小巷便奔走相告,广宣墙贴告示了。
广宣墙是清影国君登基后的一大新制度,专门用于官家张贴告示。在京都广宣墙共有四面,对应四座城门,来来往往的人都可以看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以来,二百又三年许,疆土扩张,百姓安居。上无天灾,下无人祸,实乃天赐。朕感君民造化,原定于初春的选秀事宜改于全国展开,各地均可举荐贤良淑德女子十人,三月中旬进京。且自明年起,科举改三年为两年一次。”广宣墙前一应侍大声诵读,不断重复,确保不识字的普通百姓也能知道。
“天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选秀不再单单针对官家女子,寒门女子也有了一朝飞上枝头的希望。更加令人狂喜的,科举两年一次,这让我们这等穷苦人家的子弟有了一朝报国的机会。”
“吾皇万岁。”昭示刚出,一群麻布小生对着那广宣墙便是跪下,砰砰砰直磕了几个头,话语间都有些颤抖,“谢主隆恩。体恤我们这等寒门子弟,定要鞠躬后卒,死而后已。”
“吾皇万岁。”旁边立即黑压压跪倒了一片,还有不少刚刚赶来的读书人也是热泪盈眶,纷纷跪下。
左相府,古木下两个白发老人正在对弈。
“圣上这一出大大收买了人心啊。”
“难道不好。”
“好,如何不好。”说着,那老人便果断落了一子,“公孙老儿可小心了。”
?“还怕你不成。”对面的老人也是果断落子。
“呵呵。怎么,你不怕你那孙女守不住圣上的心。”
?“守的住又如何,圣上又没有子嗣。何况他老人家的心思谁猜的透。哎呦,吃你一子。”
这一子吃下,那局势顿时一偏,“好你个公孙老儿。”那老人顿时吹胡子瞪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