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洼子里可没有路灯这些个设施,除了憨子手里的手电之外,那在月光下最明亮的就是一滩滩的沙子路。
我跟憨子走在这沙子路上,发出吱嘎吱嘎的脚步声。
憨子还在喋喋不休的埋汰刚才那条蛇跑了的事情。
我就劝憨子别再说了,不就是一顿蛇汤么,回头到城里,我给憨子邮寄好吃的烤鸭、烤肉,牛肉干,全部都有。
憨子嘴最馋了,他立马说:“那好嘞,到时候我就指望上了,最好给烤鸭一定要是北京的,那个鸭脖一定要是武汉的绝味鸭脖那啥。”
我拍了憨子一脑嘣,“你嘴真叼呀,天天有玉米棒吃就属于高档生活品质了!”
憨子摇头说:“那那那,那那那玉米棒子可可难磕碜了,而且吧,那可就不是叼的问题,一想到这个味道,我那嘴里全都是流流口水,那那那个,当个,你千万要记得啊,是武汉的鸭脖,北京的烤鸭。”
憨子不断的咽着口水,仿佛这些肉干啊,烤鸭啊全都摆在眼前一样。
我告诉他要是不把我伺候好了,想都别想,就等着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了吧。
我跟憨子一路是无话不谈,时间过得飞快。
两人走走歇歇,就到了岭口,再穿过一个横排就到家了。
在山领口望着山窝子,整个小村庄里面的人家就像坐落在一个巨大的黑锅里面,四周的山川肃穆,偶尔山上有鸦雀轻哧。
我一个劲的往前走,只想早一步到家。
走着走着憨子就掉队了,当我发现只有一双脚落地,只有我脚踩在石子路上吱嘎吱嘎的叫声时候,我心里就不踏实啊,我突然猛地回头……
“嘿~~”
憨子像个野猪一样,抱着自己下面往路外边的小道冲过去,我喊了一声:“喂,干嘛呢?憨子!”
憨子已经沿着山路的岔口冲了过去,一面跑,一面他含糊不清的回复我:“当当当哥,您您您吧,您您您,等会儿,等会儿啊,我找个隐蔽的地方解个手。”
哎哟~
我以为憨子干嘛呢?
憨子,这夜深人静的大山里,你你还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如果你真的讲究的话,那就再憋着,憋一会儿的话就到家了,或许这肥料还能用来种大白菜呢?要是不讲究的话,就地解决呗,大晚上谁看你呢?
憨子不听我的,他像个野猪一样,跑到路外边的一片荆棘地里撒泡尿,他让我在领子口等着。
我就蹲在岭口。
迎风的岭口空荡荡的,这个岭口是个小山丘的半山腰,这个小山丘的树都被伐光了,山是秃山,坡是反坡,坡的下面有个水库,水库里面的水绿幽幽的,绿得就像个大染缸一样,里面像是浸满了染料,可是用手捧起一小滩水吧,那又是清清亮亮的。
水库与坡的半中央有许多的坟场,原本是没有这个岭口的,因为在九几年村里修了这条盘山公路,这个山坡上挖了一个巨大口子,路是沿着这个山腰盘过来的。
到这里就要分个岔路口。
一条绕着山头到我家,另外一条到这里就要一直沿着山坡直下了,一直下到水库。
这岔路口有一定的工程,特别是那个时代,全部都是一锄头一锄头磕碜出来的。
在我记忆中最清晰的一次是修这个大转盘挖的无头坟。
一般修路之前都会将路线提前规划好,要占谁家的田,该怎么补贴,是拿公用地换还是主动捐献,经过的地方是否要用石头垒大坝,砍哪一棵树,迁哪一棺坟,这些事情都是需要事先做商量,更何况是这里有坟场,牵涉到祖宗的事情。
城里人可能对这些少有交集,可是在农村,哪一寸土地不都是自留地,而且不光光地是分得有谁家的,在地上的灌木,包括坟场都有分主户的。
一般有自家祖上的坟就一定是自家的山(自然,少有后人做调换),然而这块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坟头,近处到最近几年入土的,远到连坟头上的字迹都看不清,起码得追溯到前清吧,我觉得的,具体的话我也不知道,而且这山里的山坟,说句真话,少有见光,根本没有人来做考察,所以没有人知道详细的年代,而且前头说了,自家的山上一般都葬自家的坟(坟根据风水师傅所选定,选定的墓葬地址肯定不可能凑巧就在自己家山上,那么就会换一棺坟的地,十分常见,即便和尚定的地点是哪家的肥田,那主家都得换的,一来乡里乡亲和睦,二来死者为大,为家族积攒阴德,说白点,活人总不可能跟死人抢地盘吧?再不明事理的人也懂这个道理的。),然而这个小小的山地聚集这么多的坟头,总不可能是一家人的墓葬吧?
这是一片公山,在农村的孩子都知道,公山不属于张三家,也不属于李四,是属于村里的,公山上的树木都是村里调用,当然也有村民会上山偷公山的树。
话题回到这些大大小小的坟头上来,为了修这条公路,计划可是要一连迁了五六十棺坟,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量,迁一棺坟要多少人力物力,一连着迁五十多棺坟,为了修这条路村里人可是下了多大决心的。
没下三个月,五十多棺坟全都迁置完成。
村里干部以为只要将那些有户头的坟给事先清理了,就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可是谁知道,还没动着块山的土呢,头一天,在这半山腰上便挖出了一棺无头坟。
首先解释一下,无头坟指的是不清楚后代,没有(了)石碑的坟。
说得也蹊跷,这坟掘地三尺才挖到石灰,这木头棺材板早就烂得没有了,村里施工人员开始还以为是羽化的石灰石,后来一锄头下去,抗的一声,猜什么着了?锄头直接掐上了一根三四十公分的白白骸骨。
拿着锄头的是个妇人,胆儿小,姓王,章叔的老婆,人们称作王二小。
胆小到什么程度,这么跟你说吧,老房子如果后堂里点灯儿了,房里没点灯,她是不敢进房门的,晚上如果灯熄了,她是不敢闭眼睛的,胆小到这种程度,连划火柴都害怕那刺啦一声火花。
王二小扔了锄头,扭头就迎着坡下面跑,跑的急促,被一个不高的小坟头绊倒了,整个人就像是个刺猬一样,直接从半山腰上滚了下去,光着膀子,扛着锄头的村民就眼巴巴的望着她像个石头一样沿着水库的坝口滚进了水里。
当反应过来,村里会水的年轻壮力下水搜救,说得也奇怪,几个大个子在水里潜了半天,连个人毛都没找到,直到黄昏的时候,在对面山上拿着手锯伐木的章叔路过,他发现水面上飘了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他还以为是条死鱼呢,于是拿着竹竿去挑,挑了半天,最后将尸体划到水边,章叔看到一张白的渗人的脸,这个飘在水面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老婆王小梅,他既心疼,又惊恐,丢掉收据,抱着脑袋跑到我家这个屋场上,一整晚既是哭,又是嗷嗷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