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病这几日,最是清闲,听绿蓉说,东宝楼连日来天天宾客盈门,络绎不绝。言辞中颇有些意难平的味道。几次三番,我也不去理会。
这一日天晴日暖,我披着大氅,歪在贵妃榻上,屋里两个铜兽火炉,将整个屋子烧的如春日一般,正午的太阳,透过霞影纱窗,洒在脸上,不是刺眼,却也舒服的很,因记挂着院子里的几株菊花,几日不见,也不知被霜打成什么样子。
想到此处,便起身,正要拉窗,只听见红芙不知何时上楼,在身后说到:“我的祖宗小姐,刚好了一会,又开窗,可不是要红芙千刀万剐么?进宫的日子眼看到跟前了,再养不好,可如何是好呢!”
“你不是跟娘在厢房里收拾东西么?几时上来的,我怎么一点响都没听见?”
“我怕小姐睡着,故放轻了脚步。亏我上楼瞧了一瞧,否则再招了风,又是红芙的罪过了。”
“那几株菊花这几日可浇水了?”
“放心吧,花儿好着呢。小姐只安心养好病,勿要惦记东,惦记西的。孙郎中不也说了,小姐此次就是思虑过度,才招致的风邪。”
“知道了,整日里就你聒噪。”
“再聒噪也就这几日了,下个月小姐进宫,以后红芙就是想跟小姐玩笑几句也不行了。”红芙说着眼里泛出了汪汪的泪气。
“这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阴曹地府,至于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么?”我见她感伤,故也想逗她乐一乐。
“呸呸呸,小姐休得胡说。小姐也快呸几声啊,省得晦气沾在身上。”
我见她紧张非常,便知刚才的话吓着她了。
“小姐,你还不知道的吧,老爷给小姐进宫的带的足足比婉芸小姐,多了四个箱子。这事只管家连晋知道,东宝楼那边都是瞒着的,怕高姨娘闹事。老爷心疼小姐,我们是看得真真的。”红芙凑我跟前说到。
“这几日可有人过来拜贺?”我问道。
“不曾有人过来,前儿东安太妃差人送了几个箱子过来,各色首饰头面一箱子,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一箱子,文房四宝一箱子,古董字画一箱子。抬东西的小厮还说,太妃念婉莹小姐有恙在身,所以不必回谢,以后宫里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果然太妃是真心疼我,连我无品无级还是送来了重重的礼。”
“武安侯府里也来人了,送来了一个紫檀花雕嵌宝的首饰盒,两柄足金的上造金镶玉嵌八宝金如意,一柄足足九十九两。”
“武安侯夫人有心了。”
“小姐不知,这首饰盒和金如意都还是次要的,你知道么,那首饰箱子里装着整整一套点翠东珠的金首饰一共十八件,件件都是好东西,那珍珠叫一个大,还有那翠真叫一个鲜亮啊!”
“东宝楼可有?”红芙尚未说完,我便问道。
“没有,武安侯夫人根本看不上那边那位奶奶,又怎么会把这么好的东西送过去。”
“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再躺一会。”
“小姐有事喊我,只一样,不许再开窗子。”
“知道了。”
一个人站在铜兽炭炉前,红红的火光暖的人浑身连毛孔都舒展开,伸手举在炭炉上,强劲的热气又一次迅速的传遍全身。裙子上的流苏被炙热的火气,吹得一飘一摇,胸前虽隔着厚厚的衣衫,但是还是真切的感受到这浓浓的暖意。
我如今算是落选的秀女,武安侯夫人还盛情如此,正所谓‘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情谊真。’想到此处,自己心田里也升出一股暖流,内外皆暖,暖的我快要醉了。
突然炉子里‘哔啵’一声爆了个炭花,吓得我赶紧收回手,这才发现,手被烤得生疼,脸上,周身都是被火烤得火辣辣的疼。只顾自己瞎想,竟忘了只图暖和,离火竟然这样的近。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武安侯夫人跟娘不算旧交,跟我更是非亲非故,武安侯官职还在爹爹之上,谈不上巴结,可是单凭喜欢,送这样的重礼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再想到日前寿宴上女眷们私底下所说武安侯最近在圣上面前连连跌面,不甚得意。想到此处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席卷全身,不觉打了个寒颤。原来热的太过,是会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