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晨起,红芙和绿蓉便忙碌起来。虽只是画像,但太太郑重其事地请来了京城大名鼎鼎脂粉店的彩娘为我装扮。妆粉,胭脂,黛眉,点唇。寻常的胭脂水粉经彩娘的手仿佛成了大士瓶里的仙露。便是蒲柳之质也羽化成仙子了。
平日里常用的珍珠粉,彩娘纤手一抹,俏脸立刻如脂如玉,彩娘说:“珍珠粉细滑,不易涂匀,所以上粉之后,还要用指头肚子来回数次轻拍细推,方可矣。”
彩娘涂毕,我只见,果真如璞玉抛光一般光润细腻,心里不禁叹服,平日里的珍珠粉竟是白白的玷污了。
胭脂自然是春日里桃花娇艳的颜色。画眉妆时彩娘说:“诏下人间觅好花,月眉云髻选人家。小姐待选府中自然是新月眉最好不过了。”我知她话中意思,但是只因端的是大家小姐的气度,自是羞怯不言。少不得红了脸颊。彩娘见状,会心一笑,并不话下。
绿蓉在一旁,并未觉出我的羞怯,问彩娘道:“听说大娘常进宫给娘娘们上妆呢?是么?”
彩娘点一抹玫瑰露用鹅羽小刷轻轻沾在我的唇内侧,又一下一下用刷子往外挑色,嘴上说到:“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宫里的娘娘也是女人,悉心粉黛可不是头等要紧的事么?”
绿蓉解不出彩娘话里的意思,复又问道:“是么?大娘。”
“平日里是有传召。”大娘说道。
“听闻宫里的春妃娘娘青春貌美,宠惯后宫,可是这样么?”绿蓉问
原本端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听得绿蓉这样一说,不由得惊了一下,这小丫头哪里道听途说,又在这里盘根问底。
彩娘先是看了我一眼,看见我在镜中也在看她,随即低下头说到:“奴家并不曾给春妃娘娘效力,所以竟未见过娘娘玉容,想来必是娘娘貌美,无需凝脂铅华吧。”
原本想喝止绿蓉,但又恐适得其反,所以也不曾吭气。
“我们小姐跟宫里的娘娘比哪一个漂亮呢?”绿蓉天真竟直接问出了这样的话。
“绿蓉,不可胡说。”我听得此话觉得极是不妥,唯恐人未进宫,是非先传进宫中。便轻声喝斥她。
“小姐进了宫,自然也就是娘娘,都是一样的金枝玉叶,国色天香。”彩娘常在脂粉堆里营生,自然知道如何平息女人之间的较量。
众所周知,我朝待选秀女入宫,无论母家荣贵与否,初入宫位份最高的不过是正五品姬。而她直呼娘娘,那是正三品贵嫔以上的嫔妃才能用的尊称。彩娘这话,虽是滴水不漏,却也颇为抬举我。但是他人抬举,我却得提醒自己,若这彩娘真是长舌之妇,那今日的抬举,说不定就是明日的是非。那日后就有的热闹了。正想开口辩解,只听红芙先我说到:“大娘常出入宫中,怎么竟忘了,只有贵嫔以上的嫔妃才可称娘娘,我家小姐就算入宫,也只是个小主,您说对么?”红芙的心智果然在绿蓉之上。
“竟是奴家混说了,奴家是看着小姐着实喜欢,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那彩娘原本是无心之失,又听红芙说出了此中玄机,如此说道。
“宫里现流行落梅妆,不知小姐愿意一试?”彩娘说。
“若是日后有幸入宫,自当效仿不说,只是婉莹现乃草芥之末,梳寻常的倭堕髻即可。”
“奴家听闻今日小姐所画玉照是呈送内务府的,如此大事,梳倭堕髻,与小姐增辉无助呢。”听得出彩娘此话时肺腑之言。
只是我现在巴不得没有入宫这样的事情,我情愿守着娘,就这样过一辈子。
“大娘不知,我们小姐梳倭堕髻自有一番风流。”红芙在一旁知我心中所想,便说出我嘴上说不出的话。
“如此,竟是奴家多虑了。”
彩娘心灵手巧,不多会,一个松散飘逸的倭堕髻便梳理出来。我拉开首饰匣子,前插一只芙蓉纹青玉步摇,后缀一只玉柄金线赤红流苏,双耳挂一双银丝垂珠翡翠坠,如此别无他饰,彩娘想说些什么,终还是一言不发。
衣服是按娘的心意挑的,上穿象牙白交领竹叶纹中衣,中束一条水色云纹苏锦腰带,下着莲青色纱织长裙,外罩一件天水碧的织花阔袖褙子。无饰无华。
彩娘见状只是说了一句:“师大人是当朝三品大员,小姐此般,可见大人家风淳朴。”
言毕,红芙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谢仪,彩娘接过连谢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