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英姿飒爽的三夫人娇羞的模样,左卿辞终于忍不住捂着唇低低笑出声来。三夫人怒瞪了她一眼:“一直都在说你,怎么这会子转到我身上来了。别以为你装个可怜就能逃过去,你这个年纪是该相看相看了,不急着成婚,先定下来,等到及笄以后方才挑个好日子嫁过去。”
左卿辞连忙抱住三夫人的手臂不依的撒娇:“不要啊,三婶,卿辞还想再在你身边多待几年呢,三婶就这么想把卿辞送走吗?”
左长歌也开口帮腔:“就是,三嫂,卿儿这才刚回来,说这些不是还太早了吗?怎么着也得等她适应适应相府的生活才行啊。卿儿在云城别院过的很是自在,在相府也有咱们照顾着,可若是嫁到别人家去就得守着别人家的规矩。你看卿儿这样像是个守规矩的吗?回头受委屈的可还是我们卿儿啊。”
三夫人仔细想了想左长歌的话,觉得倒也是这么回事。在自个儿府里怎么着都有自己帮衬着,可若真是嫁出去,那受了委屈她也没法帮忙啊。这事看来真得慎重考虑才是,不过,没想到一向吊儿郎当的四弟竟能想的这么细致。
狐疑的盯着左长歌,半晌才淡淡的道:“四弟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卿儿成亲的事情了,难道你有什么好的人选?”
“四叔哪有什么人选,他不过是看着卿辞不愿意这么早就为这些事情犯愁,同意卿辞晚一些再说而已。”瞥了左长歌一眼,左卿辞又凑到三夫人耳边悄声道,“三婶,四叔今儿在我院子里和我的婢女聊得可欢了,卿辞想啊,若是卿辞早嫁出去了,四叔可不就不能常来找卿辞,自然也见不到卿辞的婢女了。”
“哦?居然有这等事?”三夫人不可思议的看着左卿辞,这个四弟,她还是有些了解。对待感情的事情极为认真,这些年老夫人没少给他送通房,结果通通都被他送了回去。甚至为了躲避老夫人的穷追猛打,独自一人常年在外游历,也就是年末的时候会回来和大家一起过个年。
左卿辞无辜又隐晦的眨了眨眼,不做任何的回答,但凭三夫人自己去想。
左长歌虽是相府之人,但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自然不会漏听她们的窃窃私语。顿时一阵气结:“好你个臭丫头,你四叔我好心好意替你着想,见你不乐意这么早考虑成亲的事情,就帮你说话,你倒好,转过身就跑到三嫂那边编排起我来了。”
“可是卿辞并未瞎说啊,四叔今天看蓝衣的眼神就不对,后来又开始赞扬紫衣,难道说四叔对卿辞身边的几个婢女都很有好感?”左卿辞不甘示弱。
左长歌平复了一下心绪,免得自己一不小心就被这个侄女给气死:“你身边的婢女都不是相府所出,我对她们有所异样那是正常的,谁知道她们之中是不是会有坏心眼。当初在云城的时候,不过就你一个主子,她们只会乖乖听你的话,如今到了相府,见识广了,难保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就你这傻丫头,别到时候让人卖了还替人家出头。”
左长歌恨铁不成钢的剜了左卿辞一眼,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左卿辞诧异的歪了歪头:“四叔放心,她们都是卿辞身边最得力的婢女,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那既然四叔试探了一番,觉得蓝衣和紫衣如何?”
“不错,比你这个笨丫头好太多了,若是忠诚度可以,有她们在你身边,四叔还能放心许多。”左长歌很诚恳的给出了评价,却招来左卿辞不满的白眼和三夫人止不住的笑意。
“行了,你们两个就少说两句,怎么一凑到一起就开始斗个不停,倒真像一对欢喜冤家,只可惜这身份不太对。”两人瞪着铜铃般的眼珠,像牛一样的瞪视,三夫人这才出来打圆场,“只是没想到四弟居然有兴致陪我们娘俩出来逛街,要知道男子总喜欢和几个志同道合的人要么商讨国事,要么附庸风雅,鲜少有愿意陪同家中女眷一同出游的。”
左长歌一点都没觉得自己一个男人逛街有什么不对,耸耸肩无所谓的道:“反正我闲着也没什么事,平日里大江南北四处跑,别的地方倒是有几个接触比较多的朋友,偏偏在这楚京半个处的好的人都没有,也就没什么机会去附庸风雅了,还不如陪着三嫂一起转转,我也有好多年没有在楚京好好逛逛了。”
三夫人了然的点点头:“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不确定,可能一两个月,可能四五个月,也有可能就此多歇息一段时日。”左长歌漫不经心的答道。
“哦?”三夫人有些诧异的扬起眉,惊奇的看着左长歌:“你这常年四海为家的小子居然可能会长时间逗留在楚京?转性了还是怎么着?你就不怕老夫人逼着你成亲吗?”
一提这茬,左长歌就不由得黑了脸,他一年到头四处乱转,不着家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自家的母亲每次见到他都要拉着他说成亲的事情,更是时不时的在相府举办一些赏花宴之类的相亲宴席,硬生生的把他这么个汉子给吓跑了。听说这一次去相国寺祈福有一半就是为了祈祷他赶紧成家。他并不是不想成亲,只是不曾遇到那个让他想要成家的人。他不想像他的大哥一样,娶了一个又一个,他希望自己能像三哥一样,找到自己心目中的“三嫂”。
“再怎么躲最终也是躲不过去,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只要我自己不愿意,母亲再怎么样也没用。”左长歌叹了口气,郁闷的说道。
“这可不一定。”端坐一旁的左卿辞盯着自己的膝盖凉凉的开口,“卿辞在云城的时候闲来无视总喜欢看一些画本子,其中有一出戏讲的就是母亲逼迫自己的儿子娶媳妇的事情。不过戏里的儿子与四叔不同,他并不是不愿意成亲,而是喜欢的姑娘不得母亲的眼,母亲非要他娶别人。那时他也是如同四叔一般的想法,只要自己不同意,母亲最后总归会妥协。可最后等待他的是什么呢?不过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实罢了,所以这世上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情,没有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就是不知道逼急了,老夫人会不会用上这一招呢?”
三夫人和左长歌呼吸皆是一滞,三夫人好奇道:“竟还有这样的戏剧,我都不曾听说过,平日里楚京的戏院总是那几出,无聊的我都不乐意去,不曾料想云城居然还有这样的戏班子。”
左卿辞满脸黑线的望着三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三婶,重点好像不是云城的戏班子吧,我们现在说的是这出戏剧,这才是重点。”左卿辞有种无力抚额的感觉,再也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我倒是不曾想过这一茬,这贵族后院里阴私的事情极多,到不曾听说过有母亲这样设计儿子的。好在我是嫁给了夫君,若对方是大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三夫人叹息。
“是啊,所以卿辞才感叹,三婶上辈子定是获得了极大的功德,才会在这一世遇到三叔这样的男子。在这楚京城中,估计没有哪家的后院掌舵人不羡慕三婶的,便是在那深宫之中,也不如三婶这般潇洒自在。”左卿辞感慨的看着三夫人,眼睛里满是祝福。
“不过,四叔为何到现在还不成亲呢?和四叔同龄的人,便是没有成亲,孩子可能都有了。”左长歌今年也二十岁了,在这个时代这个年龄确实到了成亲的时候了。
左长歌微怔,转头瞪了一眼左卿辞狠狠的道:“你个小姑娘说的这叫什么话?这是你可以过问的吗?还没成亲孩子都有了,你觉得我会是那样的人吗?”那狠样仿佛只要左卿辞说一个“是”字就要把她宰了一样。
左卿辞不禁抖了抖,讪讪的道:“可是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便是这么疼爱三嫂的三叔,在成亲之前也有一两个通房,四叔为什么就不可以。不过卿辞倒是很想知道未来的四婶会是什么样子。”
左长歌无力扶了扶额头,再次感叹时间没有把左卿辞教好。正经人家未出阁的姑娘怎会把通房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不过这也不怪她,在云城所有人都把她忘记了,更别说给她找教养嬷嬷的事。不过,这些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相府有给她寄钱过去吗?
“卿儿这些年在云城都是怎么过的?”左长歌忽然不着边际的问道。
左卿辞一愣,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却还是乖巧的回答:“不过就是吃吃睡睡,给娘亲抄点佛经,偶尔回去戏班子里看些戏,除了这些好像就没有什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相府每个月给你多少银钱?”左长歌继续问道。
提起银钱,左卿辞的脸色暗了下去,半晌才嘟囔道:“初时还会送一些,不过后来渐渐就没有了。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卿辞并不是靠相府给的银钱生活。”
“岂有此理,徐锦绣到底还要不要脸,居然如此对待一个失去娘亲的小娃娃。还有你那个不知所谓的爹也是,生了你却不养你,居然任由别人来欺负自己的女儿。当初初兰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他。”三夫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一顿痛骂,连大夫人的名字都直呼出来,听的外面赶车的车夫都是一阵缩手缩脚。
“三嫂,这件事也不能怪大哥,大哥平日里处理朝堂上的事都忙不过来了,哪还有精力过问后院这些事情。何况后院的事情一直是由当家主母管理,大哥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过问这些。”虽然很不满他们的所作所为,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大哥,到最后左长歌还是向着他一些。
“那卿儿这些年是靠什么为生的呢?”左长歌转移话题,继续问道。
“卿辞绣工虽然不好,但是会画一些好玩的样子,画完让蓝衣她们照着样子绣一些荷包,衣衫之类的,送去店里寄卖。别说还挺受欢迎,后来便店里便和咱们签了协议,咱们定期向他们提供一些货物,银钱按成分算,如此我们也从未为银钱的事情而烦恼过。”左卿辞淡淡道,丝毫没有因此而有什么不好的情绪。
“真是可怜的孩子,放心,日后有三婶在,三婶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们卿儿。”三夫人怜爱的摸了摸左卿辞柔顺的秀发,更是把她的小脑袋抱在了怀里。左卿辞乖巧的点点头,并未再说其他什么。
车厢中一时陷入了温情的戏码。不待片刻安宁,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马忠,出什么事了,马车怎么停下来了?”左长歌坐于车内,一动不动,只是朗声询问。
下一秒,车夫便掀起了锦帘,露出一张黝黑平凡的脸,脸上却是布满了汗珠:“回四老爷,马车前面突然来了一堆小乞丐,一个劲儿的在乞讨,小的也不能从他们身上压过去,只能勒了马缰。”
“乞丐?”左卿辞好奇的坐直了身子,“他们都怎么了?”
“有几个好像都几天没吃饭了,饿的站不起来,再加上这夏日的天气本就燥热,有些人似乎也中了暑气,瘫倒在地,怕也不是故意要拦我们的马车。”车夫又退出锦帘,叹息道。
左卿辞站起身来,掀开锦帘,走了出去。如今这个时辰,太阳早已高高挂起,一走出车厢,没有了冰块的降温,瞬间感受到了夏日的暑气。看着马车前东倒西歪的乞丐们,左卿辞唤来了察觉到情况的紫衣:“你去附近的店里买些包子,饼,还有降温的茶水给他们。”
紫衣点点头,快步离去,不过片刻就抱着一堆吃的往回赶。回到马车附近又亲自把吃食和茶水分给了那些倒在地上的乞丐们,一边分一边道:“你们别急,我家小姐让我买了许多吃食,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个一个来,不要急,不要抢。”
“这是谁家小姐,竟有如此菩萨心肠,真是好人啊——”
“就是,往日里坐着这种车的贵族小姐,哪个不是趾高气昂,把普通人都当乞丐一般驱赶,更何况是真正的乞丐,今儿总算见到一个例外——”
好一会儿才把食物分发完毕,乞丐自动退到了两边,左卿辞这才回到车厢,紫衣也上了后一辆马车,马车开始缓缓行驶,两边的乞丐依旧一边磕头一边感恩左卿辞的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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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我们卿儿真是菩萨心肠。”三夫人一边赞叹,一边亲热的拉过了左卿辞。
左卿辞红了红脸,谦虚道:“卿辞以前在云城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只要看到便多少帮助一些,谁都会有落难的时候,卿辞始终相信,平日多做善事,待到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必然也会有人拔刀相助。只是没想到楚城,作为京城居然也会有这么多的乞丐。”
左长歌皱了皱眉,对此很是无奈:“日前听闻江城夏日雨水颇多,前几日更是引发了山洪,许多的村庄都被淹没。没有吃食和饮用水,村民们便一路逃难,这些可能只是逃难者中的一部分。”
“江城水患我也听夫君提起过,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三夫人亦是皱了皱眉。
“既然已经知晓水患的严重性,朝廷为什么没有给出相应的营救措施,竟让村民们一路走到了楚京。要知道江城距离楚京,如果用走路的话最少也得半个月。”对此左卿辞很是疑惑。
“怎会没有措施,不过你要知道,从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最终伤害最大的还是平民百姓。听闻此次朝廷拨出来的救灾款项不在少数,足够江城的百姓吃喝一两年,如今还不知道这些赈灾款究竟跑到了谁的囊中。听说,圣上还因为此事大怒,派了三皇子前去江城调查,那已经是二十几天以前的事了,想必现在已经有结果了。”左长歌亦是忧虑不止。
“没想到四叔平日里四处游历,说起政事来还是头头是道,难道说这就是丞相世家的遗传?”为了缓解车厢内凝重的氛围,左卿辞故意调侃起左长歌。
左长歌也不懂得谦虚是为何意:“那当然,你四叔我平日四处游历,可不是游手好闲,游山玩水,那是去感受各个地方的风俗民情,顺便体察一下民情,回头还得禀报给三哥听呢。”
“为什么不是告知丞相大人?”左卿辞歪歪头,疑惑道。
“三哥一直想要整理出一本各地风俗的书籍,可惜奈何政务繁忙,自己抽不开身,所以就让小弟代劳了。我口述讲给三哥听,然后三哥再根据这些撰写出来。”左长歌得意洋洋的道。
“嗯,我也听夫君提起过要写一本这样的书,那会儿我还好奇他哪有这个功夫,没想到四弟却是他的马前卒呢。”三夫人掩唇笑道。
“不过,卿儿,你还是叫大哥丞相大人,而不是父亲吗?”左长歌皱了皱眉。
左卿辞眼观鼻鼻观心:“但凡他有一点尽到父亲的责任,我都不会这般称呼他,可惜卿辞搜罗了将近十四年的记忆,硬生生的没有找到任何一点。左梦辞才是他的女儿,而我不过是个附赠品罢了。”
“你——,大哥定然不是故意忽略你,他只是太忙了,便是梦儿也不常见到大哥。”左长歌继续反驳。
“在这个问题上,卿辞永远都无法和四叔达成共识,卿辞只知道在娘亲逝世,卿辞病的快死的时候,丞相大人还在他的梦锦苑中承欢膝下。那时候卿辞就明白,父亲是别人的父亲,只有母亲才是自己的,可惜明白的有些晚,母亲离世的太过早了。”左卿辞撇过头去,不愿意目光触碰到那张和左丞相有五分相像的脸。
“行了,只有你宝贝你的好大哥,你若真是那般支持他,就应该直接告诉他,而不是在回去的那一晚直接抱着卿儿离开。你这样的行为是想说明什么?可怜卿儿?然后又不忍别人这般说自己的大哥,完了开始反唇相讥?如果你只是这样的人,那么离我们远一些。”三夫人抱过左卿辞,冷冷的斥责左长歌。
左长歌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虽然极为不赞同大哥的做法,但是大哥就是大哥,是从小教育他,带着他长大的大哥,不管如何他还是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听别人议论自己大哥不好的地方。若是左卿辞能够听到左长歌的心声,必定会极为惊诧的来一句:你不会是天秤座的吧,这种事也有选择困难症?
不过三夫人的态度让她很是惊讶,自始自终三夫人都是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这是得有多大的交情才能做到这样,该不会三夫人真正爱着的人是娘亲吧,左卿辞猥琐的猜测。
左卿辞亲热的抱着三夫人的肩膀,只戴着一只木簪的脑袋蹭了蹭三夫人的肩窝,而后便一动不动。她在三夫人的身上闻到了一股亲切的味道,就像娘亲。左卿辞和三夫人娘俩亲热的抱作一团,完全忽略了让她们心情极为不爽的左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