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初春,这是个百花盛开的季节。
灭尽崖的崖底开出了一片碧蓝色的花海,那是一片离花林。不练功的时候我就会带上夙夜来这里游玩取乐。
离花林是三年前宓蓬刚进崖谷时种下的。他说灭尽崖缺少了一种尘世的氛围,而刚好他身上带有离花的种子,离花是他们那的国花,那也是宓蓬第一次跟我说起了他的事。
宓蓬的童年跟我差不多,虽说不上同病相怜,但也好不了多少。当年我就是坐在这片新耕的花林里听宓蓬讲小时候的事,记得他当时拂了拂身上的锦服回忆说:他出生在一个挨近沙漠的国都----沿国。家里富可敌国,但一生下来就带了一种怪病,请了很多郎中,吃了很多药都没有用。所以他整个童年都是待在屋子里,一日三餐喝着下人呈上来的药汁。别的小孩出去玩耍时,他正在屋里做着针灸护理。宓蓬的娘亲就是从那时开始信佛,名字也是那时起的,他原来的名字叫李鼎。宓蓬想着他一生都要这样度过时,开始了自暴自弃的日子。直到訾晁君的出现,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那天訾晁君直接登门拜访,说是能治好宓蓬的病,不过必须要一样东西作为交换。起先宓蓬的爹娘不答应,后来宓蓬吃了訾晁君调制的几剂药后明显好了许多。宓蓬的爹娘看到了希望,便答应把东西交给他,但前提是必须把病治好。訾晁君却对他们说:“贵公子的病根深蒂固,不是短时间就能医好。让他跟着我回灭尽崖,四五年的时间便能痊愈。”,这就是宓蓬来到灭尽崖的原因。
听完后我问宓蓬那个用来做交换的东西是不是红丝袍,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说:“是的。”,我霎时明白原来红丝袍是这样来的。
我忍不住又问道:“为什么红丝袍会到了你爹娘手里呢?”
宓蓬给我的回答是:“世间都知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我爹娘的钱放在钱库里都发霉了。无聊时听说了红丝袍的事,便放出要高价购买,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没过多久就有人送东西上门了。”
宓蓬说起这件事还挺自豪的,但我看到的却是他满脸的铜臭味。
话说当年訾晁君执意要带宓蓬回灭尽崖,以我对他本人的了解,当时师傅这么做多半是怕宓蓬的爹娘反悔把红丝袍抢回去,所以把他带在身边当人质。而宓蓬这个可怜的娃儿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宓蓬很好的继承了他爹娘的经商头脑,在訾晁君死后没多久他就把灭尽崖上的蚤凋幻术解除了,然后把崖底下的那片离花林发展成了宣国的一个观光旅游项目。每年到了初春百花盛开的季节,都会有骆驿不绝的人到这来。而宓蓬在中间都会赚得不少的油水,我个人向他强烈要求年底分红。
在这美好的季节里,我的任务又来了。
虚影幻术真是害人不浅,它迷惑人的本性,腐蚀人的心智,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丧失自我判断,堪比无色无味的毒药。我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虚影幻术去杀人是一件伤天害理之事,因为并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但訾晁君说,我就这么做了。其实在我选择穿上红丝袍的那天,就只能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
尤鸣成了虚影幻术的第五个受害者,但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通过他渗入宣国军队的内部。
五日前父王给訾晁君来信,信上说据知情人透露羌国在一个月后就要攻打宣国,而处国就是宣国之后。所以父王决定先放下之前的战略部署,跟宣国一起打羌国,过后再启动原来的计划。我感慨,父王真是天生干这个的料,他到底向各国铺设了多少间谍。
这次的行动是我独自离开灭尽崖时间最长的一次,在之前都是宓蓬陪着。我起先非常反对宓蓬参与到这么血腥的事情中,必尽他还是个孩子。可他自己说他以后也会走上这条路,就当作提前实习了。
那天也是我刚满十八岁的生辰,好像到我生辰的时候总会发生点事。訾晁君和宓蓬一起送我到崖底的离花林,离花林里碧蓝色的花朵开得正旺,它的花期足足有三个月长,遥想待它繁华落尽,就是我归来之时。
跟他们挥手道别正欲转身,身后却传来了宓蓬的声音:“苍姐姐,等一下。”
我茫然的看着他,只见他从腰间取下了一把短刀。那把短刀很漂亮,刀柄上除了精致的浮雕还镶着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不用说肯定价值不菲,只不过从来没见宓蓬带过。他把短刀挂在了我的腰上,红宝石闪烁着光芒与红丝袍很相配。
宓蓬看着我腰间的短刀很满意的说道:“这是把勾敖短刀,削铁如泥,你把它带在身边防身用。”
宓蓬家里家大业大,说不定这样的东西一抓一大把,我很不客气的收下了。让我感到不好意思的是,只不过一次出任务的小事却被他搞得如此煽情。
我带着夙夜走出蚤凋幻术的结界,话说夙夜来灭尽崖已经三年了,可是到现在我还没弄明白它当年是怎么跑进来的。
于是在一条荒芜破烂的小道,一个背着包袱的红衣少女和一只纯白色的玉爪正在去往国都的路上。
夙夜对她的主人我真的很尽忠尽责,每到一处地方它都会事先飞去侦察,如果有人的地方我会尽量避开,改走人烟稀少的小道。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杀手就是要保持神秘,要不然就没了身为杀手的优越感。最大的原因是,不想太多人看到我的面孔。杀手准则里面有一条:见过你面容的人越多,你的处境就越危险。
有了夙夜的护航,所以一路下来也相安无事。三日后我们到达了离都城还有半天路程的一处树林。天空已经暗沉下来,我决定在这里歇息一晚,养精畜锐后明日再进城去找尤鸣。身上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了,只能吩咐夙夜出去找吃的,在这荒野里估计它可以找些野味回来填肚子。
刚生起火堆夙夜就回来了,但它却盘旋在我头顶的上空不肯下来,嘴里还发出嘶哑的叫声。霎时意识到那是它给我发出的危险信号,还没分辨出危险来至那个方位,突然黑暗的树丛中蹿出一个黑影。借助篝火,我看见蹿出来的黑影是一个穿着蓝紫色劲袍男子,周围很黑,但看那人脸上五官分明的线条,能判定是个美男子。
美男子看到我的时候表情明显愣了一下,虽然没有阅过无数男人,但也曾经被无数男人阅过,他的呆愣应该不是因为我的貌美,如果不使用虚影幻术我只是一个样貌很普通的女子,也就是所谓的路人甲。看了看自己被火光照得满身通红的身子,还有头上没有梳理的杂乱长发,我大概知道了原因。换谁大晚上遇到一个身穿血红长衣披头散发的女子,心里多少都会感到有点瘆人吧。
不知道他在树丛里无声无息的待了多久,要不是夙夜,可能我还不知道那里藏了一个人。夙夜在上空看见那人没有做出伤害我的举动,飞下来落于我肩上,嘴里叼着一只灰毛野兔,双眼警惕的看着前方的男人。沉默在几声异响声中打破,那男子把手放入袖口中胡乱摸着什么?心想坏了,难道他要使用暗器,顺手摸了摸腰间宓蓬送我的勾敖短刀,这是要比谁的速度更快吗?
不一会他从袖子里拿出两个闪着金光的东西,随后往地上一扔,细看原来是两锭金子。磁性的男声传来:“那只海东青嘴里的野兔子我买了。”,看见他甩金子的模样,真想冲上去抽他两巴掌,妹子我是用钱就可以打发的吗?
平生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甩金子,但碍于空涩的钱袋,最后生存战胜了自尊心,心里默默地说了句:“好,我忍了。”。古人有言,成大事者定要把屁大点的事磨平。卖只小野兔的尸体在我看来也就屁大点的事,那就让它平了,回头叫夙夜再去抓一只即可。于是潇洒的把兔子仍到男人面前,同时夙夜也出发去寻属于我们的野味。
美味不常有,野兔子也不常有,我嘴里啃着老鼠肉仇视的看着坐在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男人,男人则向我抛来无奈的眼神。四书五经白读了吗?怜香惜玉都不懂。看现在的情况,我猜他根本就没读过书,不是文化人。
第二天天亮醒来,发现昨晚的男子已经走了,看看他躺的位置,真的是拍拍屁股不带走一点尘埃。我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跟一个陌生男人在树林里睡了一晚,这是不是所谓的****?
关于尤鸣,在出灭尽崖前訾晁君已经给了我第一手资料,所以他的行踪我一目了然。他是宣国的大将军,少年得志,现年二十五岁,征战沙场六年又三个月零五天。尤鸣比我大七年,也就是说他像我这般大时,就上战场杀敌。这点有些让我喜欢他,不过我也不弱,我们相同的都是在十八岁的时候开始了杀人,不同的是他用冷兵器而我用幻术。听说他不仅战功赫赫,还长着一张帅气的脸,可惜最后我会结果了他的性命,这得让多少爱慕他的女子撕心裂肺呀。
正午的时辰,终于来到了国都的城门口。由于夙夜太显眼,为了减去不必要的麻烦,我让它潜伏在十里外的地方,到时再听信号行事。进到都城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中间抽空去了北街的将军府门外观察了一下地形。接下来的两天一直关注着尤鸣的动向,到了第三天终于逮到了他独自一人出门,这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尤鸣那日穿了一身浅色便服,悠闲的走在大街上,我则尾随其后。没过多久我们两人就出了城,城外人迹稀少,为了不暴露身份我走了岔道。不远处就是一片竹林,如果不出意外他会从那里路过,到时我就可以事先在那里做好准备,来一个惊艳的出场。
说了是如果,那肯定还是有意外的。我在尤鸣必经的路上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不要说他,就连个鬼影都没看见。耐心尽失,吹起哨声唤来夙夜,让它寻找尤鸣的行踪。平时喂它那么多肉也不是白喂的,不多久它已经探知到尤鸣的位置。
顺着夙夜的指引,发现尤鸣竟然返回了城。心中疑惑,难道是被他发现了吗?真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大人物,警觉性如此之高。我在犹豫要不要再跟上去,最后决定还是去吧。沿着正街右拐了一条小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铺着墨绿色琉璃瓦的小房子。奇怪,他来这里做什么?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尤鸣,居然跟他来了个正面交锋。
机不可失,我马上开启虚影心法,尤鸣在法术下意识开始游离。我穿着红丝袍翩翩起舞,美兮艳兮,衣袍上的蓝色小蝴蝶活了过来,纷纷展翅围绕在我身边。没有练过虚影心法是无法做到的,就算穿上了红丝跑也控制不了它。
尤鸣的瞳孔慢慢变大,在他的眼珠子里我读到了一个女子,女子身穿粉红色衣裙温婉动人。我感受到了他对女子充满着深深的爱意,不过留在心底的都是哀伤。我推测那粉衣女子可能是抛弃了他,或者是死了,再或者是那女子其实是个人妖,他发现后无法面对。不管怎样这就是空虚点,我成功走进了他的心房,成了他心中所想的寄托。
事后我才知道尤鸣之所以没有按计划到达竹林,是因为当他走到一半路的时候肚子突然绞痛起来,可能是在街上买的包子不干净拉稀了。换作平常人会选择就地解决,但他不是个平常人。所以去找他的时候整个人被我堵在了茅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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