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清晨宁静而沉闷,小院的绿植上挂着滴滴露水。早晨的天气带着些许微凉,看时候冬日就要到来。
自从进了羌国的城门,闵摄就把我安排到了这个小庭院里。好像生怕我逃走似的,特意在院门口安放了两个门神。
闵摄只在昨晚来庭院逛了一圈,听说今天一早就跑去隆翰殿向他那爱挖别人情事的老爹汇报军况去了。
一阵冷风吹来,遮藏在薄衣下面的身体瑟瑟发抖,遂离开窗前,落座在屋里那面大大的铜镜前。铜镜里的缩影,我依旧带着那面绣着梦栗花的纱巾。
用手摸了摸纱巾,心中竟有几分生厌,大抵明白了闵摄拿走红丝袍的用意。他定是看烦了我每天都穿同一件衣服,所以才故意把它收起来。现在让我天天面对着这梦栗花纱巾,心亦有同感。找一天得跟闵摄说一下,让他着人绣多一些不同花色的纱巾,好方便我置换。
从怀里拿出那张纸条摊开,看着上面尤鸣熟悉的墨迹,心里安稳了许多。真是佩服尤鸣,当时我那身装扮与之前出入颇大,居然还能认出来。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突然有点犯愁。现在的模样最是不想尤鸣看见,不然我在他心中的形象会一落千丈。虽说尤鸣中了虚影幻术暂时还在控制范围内,但还是想在他面前保留美好的一面。
把手上的纸条撕得粉碎,心里默默祈祷,在没有拿回红丝袍前,希望尤鸣不要那么快想到办法救我。起身坐回床边深深的叹了口气,夙夜不在,还真不方便,身边也没人帮忙通个风报个信的。
自从进入闵摄的宫邸后,感觉自己就像一坨案板上的肥肉被狗惦记上了。看着眼前往桌子上放各种补品的丫鬟,心里咯噔咯噔的。这已是第五天了,还真想不懂闵摄这位未曾谋面的侧福宁打什么如意算盘。
那绿衣丫鬟梅棋放好东西后,转身对我做楫拜了拜,说道:“我家主子知道姑娘身子不好,叫奴婢多拿些补品过来让你调理调理。”
我静静的观察着她的神色,更想从她的眼神中读出点什么。心里暗笑,看来这位侧福宁让人拿东西过来调理是假,窥探是真。再看那堆满一桌子的补品,联想到人心险恶,想是自己无福消受了。还有,谁说我身子不好了?
我对着丫鬟梅棋扯了扯笑脸,回道:“回去替我谢过你家主子。”
绿衣丫鬟梅棋应道:“姑娘吩咐的话一定带到,奴婢先告退了。”
待那丫鬟走后,我问身边伺候的丫鬟祢珂:“那侧福宁是谁?”
丫鬟祢珂俨然把我当成了她真正的主人,没有半点隐瞒:“我们这位是两年前入的宫,叔父是当朝国舅颜隽霖。”
祢珂看了看四周,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在这宫里不得宠,二王子从来不去她院里。”
我顿悟,这位国舅肯定是位厉害角色,先是把自己的女儿弄进宫,后又把侄女弄了进来,还当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此时此景竟让我想起了在处国的母后。
记得我离开处国前,父王后宫的佳丽众多。母后的生活过得举步维艰,每天想着和那些后宫女人斗智斗勇,争宠的后宫上演着血腥,那时年少无知。现在知道了,那些无所事事的女人以此来作为消遣,把每个人都当成自己的假想敌,心胸格局竟如此之小。
八卦的事暂时抛之脑后,我现在最关心的是闵摄到底把红丝袍藏在哪了?想也不会带在身上。可能在他的寝室?装作无意问道:“最近你们二王子在干嘛?”
祢珂挠挠头:“二王子挺忙的,天天和宮里的太医在药房研究药方,好像是要给什么人治病。”
治病?我突然回想起那天闵摄在马车里说的话,“放心,回到羌国我会找人治好你身上的灼气。慢慢的你就会脱离它的控制,到时就好好留下来做我的世子妃。”,怪不得那位侧福宁给我送补品,还转告我要好好养身子,原来是因为这个,她还挺会做人情的。不过此举能不能讨来闵摄的欢心,还很难说。
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我继续问道:“你们二王子的寝宫在哪?”
祢珂也不疑心我为何问这些,只是直白的回道:“二王子的寝宫就在我们西院出去左拐的冕琨殿,那位侧福宁则住在东院。”
听完祢珂的话,我随意找个借口打发了她出去,而心里正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夕阳落幕,我在屋里正准备吃晚饭,没想到闵摄竟然掐着饭点来了,看着满桌的佳肴顿时没了胃口。
闵摄看到我不动筷,便也停了下来,问道:“怎么,是饭菜不和口味?我可记得你好像从不挑食的。”
看了看饭菜,再看了看他:“我是不挑食,但挑人。”
闵摄没有发怒,反而是笑着回应我:“恐怕你这个习惯从现在开始要改一改了,因为以后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吃饭。”
对于闵摄的反攻,我竟无言以对。拿起碗筷狂吃起来,心里想的是怎么样也不能让自己饿肚子。
只见闵摄拿起筷子又放下:“今晚父王派我出宫办点差事。”
毫不理会他说的话,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你出宫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心里一跳,等等,好像想到了什么。向其确认:“你今夜不在宫里?”
闵摄回应:“是的,明早才能返回。”
心里一阵雀跃,太好了。今晚就是取回红丝袍的最好时刻,但愿自己表现得不是很明显。脸上假装平静无常,无声无息的吃着饭。
等闵摄一走,我就说自己乏了。驱散众人,熄了灯上床就寝。
天空的新月再次爬上顶中,几缕墨丝般的云雾穿过月亮中间。周边的星星若隐若现,昏昏沉沉,腊冬的迹象再明显不过。
我在黑夜里轻轻的穿上衣服,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前朝着缝隙往外看。院子里静悄悄的,守卫连同巡夜的人都好像突然消失了。心中感到不安,通常安静的前奏就是杀戮的开始。我拍了拍头,责备自己的胡思乱想。想要干坏事的人,见到什么都疑神疑鬼。
顺利的出了西院,照着祢珂说的左拐,果然不久就看见了冕琨殿。冕琨殿前稀稀疏疏的站着几个守卫,而且还有一半是偷懒打盹的。我轻而易举的就遛了进去,心里也没有过多的怀疑。
进到殿里,借着从窗户照进来的余光,我摸索着里面的瓶瓶罐罐和柜子箱子,窸窸窣窣的器具碰撞声时而响起。
粗糙的嗓音从房梁上传来:“你要找什么?”
我被吓得停止了手中的活计,大半夜的是谁在这里搞伏击?
那人从房梁上下来,筹措了几步朝我走过来。由于是背对着他,所以看不清楚样子。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来不及反抗,本想跨腿就跑,结果被那人用力扳转了身子。我急忙捂住脸,不想让对方识破样貌。
一阵笑声响起:“柠儿半夜到此,可是想我了?”
我哑然,这声音很熟悉。放下手掌仔细查看那人的样貌,竟然是闵摄。心里泛起一阵被欺瞒的委屈,向其大叫:“你不是出宫了吗?”
闵摄一脸冷冰:“祢珂说你白天在打探我的住处。”
我终于明白了,怪不得西院如此的安静,怪不得那么轻易就进了冕琨殿。原来这一切都是闵摄安排的一个陷阱,是自己太蠢了,自动往里面跳。祢珂是奸细,我竟然忘了这里都是他的人。
闵摄的身子渐渐向我靠近,眼里闪烁着精光,里面还掺杂了些欲.望。可能是他表达得太强烈,我不敢直视,继而慢慢的往后退。到最后发现后面是退无可退,双腿已经碰到了床沿。心里感到一阵慌张,现在这种情况断然是离那张床越远越好。
匆忙间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阻止闵摄的动作,而他已是顺势把我压在了床上。那双大手从腿部抚上了腰间,稍显干燥的双唇就要亲吻过来。情急之下我撤掉脸上的面纱,让他看清楚那灰色的面皮。
闵摄看见我撤掉面纱的模样,眼里的精光一扫而去,变回了之前的冷然,同时把我从怀里放开。看见他走离床边,我闭上眼睛软倒在床上。虽然暂时逃离了危机,可是心里感到一股莫名的痛楚,他果然是介意这张脸。
突然开始痛恨这个世间,好想回到灭尽崖,只有在那里我才不会被别人看成是异类。这也是我最后为什么会选择死在灭尽崖的因由,那是因为灭尽崖给了我快乐的八年。
我感觉到闵摄投过来的目光,他似乎是犹豫了半响后说道:“你的灼气没除之前,我是不会要你的。”
接着大门打开了,我掀开一丝眼缝,看到闵摄正欲离去。在跨出大门时,他背对着我冷冷的说道:“不要试图找回那件红丝袍,那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从冕琨殿回到西院已经两天,闵摄好像是忘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照常天天到我这里吃晚饭。既然这个宫的主人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我当然也是装聋作哑,把它当成一个屁给放了。
倒是丫鬟祢珂因为心虚,这几天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出了错。我心里冷笑,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去闵摄那里报信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不过我也无心责备她,毕竟是领着人家闵摄的工钱,当然是要给人家的主子办事。
女人的嗅觉最是灵敏的,尤其是关乎到自己的男人。
今天又有人给我带来了补品,不过这次除了绿衣丫鬟梅棋外,那位侧福宁颜柳烟也来了。
只见她身穿奶白色绣花长袄,配上头上的珠钗,明亮动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不过脸上的神色暗淡了些,昭示着莫方面生活的不和谐。闵摄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让如此美人守活寡。
我知道她此次来的目的,更不想成为宫斗里的牺牲品。于是开门见山的说道:“姐姐何必客气,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颜柳烟见我如此主动,竟有些不敢相信愣在那里:“你让我进去做什么?”
“自然有事。”,没等其反应过来,我上前拉着她进了房里。
两人站定后,我当着她的面把面纱卸下。
她看到我这般丑态着实吓了一跳,但脸上的忧虑舒展开了,仿佛一下子没有了威胁。但嘴上还是装作关心的样子说道:“二王子已经在着人帮你配药方了。”
我擦了擦眼角,伤心的说道:“二王子他治不好我的病。”
只见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既然你不舒服,那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我点点头:“姐姐走好。”
看着那颜柳烟离去的背影,我舒展了一口气。接下来更重要的还是找回大红丝袍,然后逃离羌国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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