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祠堂出来,金咏梅感到有点吃不消。已过五十的贾雪荣这几日身子也弱得很,几乎是拖着步子。她扶着金咏梅,几乎承担了她一半的重量,脚步也有点踉跄。她见金咏梅紧蹙眉头,踹着粗气宽慰说:“大小姐,你身子要紧,这场面以后和老太太告个饶,还是不见的好,惊动了孩子就不好了。”
宋钱氏听了,回头看看金咏梅孱弱的样子,叹了口气,说:“我真是糊涂了,这个时候还拉上你。后面有事儿,你就别跟出来了,你肚子里可是宋家的指望,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金咏梅低头应了一声,眼眶里又蓄满了泪花。
宋钱氏替她将额前汗湿的碎发别到耳际,轻声说道:“别难过了,孩子啊,再难的坎儿都会过去。有我在,别怕。”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声音又绷紧起来,“早晚那混账东西会交待的。”
“可是,”李美兰想到宋学礼受刑时怒目圆睁的模样,犹豫地说,“妈,我总觉着通风报信的不像他,也许,也许他真是冤枉了。”
“你说什么?”宋钱氏吃惊地看着低着脑袋的老三媳妇,“他受了点刑,不承认就能自证清白了?美兰,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又是打小给人看病的,见不得有人受伤。但是,宋学礼一点都不冤。他若是这点刑都受不住,他也做不出来伤天害理的事儿。换句话说,他越是能受的住,他就越有问题!”
李美兰咬住嘴唇不敢说话了,心里还是有点不同意婆婆的想法,按照婆婆的意思,不管是他是受不住承认了还是受得住不承认,都是他宋学礼干的。看来,婆婆是咬定他了。
宋钱氏挨个看了三个媳妇和女儿,一字一句地说:“你们给我听着,宋文彬一向对宋家虎视眈眈,如今宋家遭了灭门之灾,他不顾兄弟情份,迫不及待上门要接管宋家,蛇蝎之心昭然若揭。现在,我们抓住他儿子,强迫族长给他用了刑,我们和宋文彬已经撕破了脸皮。接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遥指着院门口的那棵老槐树,声音铿锵有力,“咱们的男人虽然去了,但他们种下的老槐树还在那里陪着,他们的魂魄还在那里,看着我们朝朝暮暮,陪着我们风风雨雨。所以咱们不怕,就是踩着刀锋过日子,也要把这日子过得风风火火。”
因为过于激动,宋钱氏忍不住咳嗽出声。花婶连忙上去帮她抚背顺气。金咏梅和李美兰对视了一眼,上前各自握住婆婆的一只手,虽不说话,却是安慰。
汪冰冷冷淡淡地看着眼前几人,哼了一声,扭头跨进院子,几步就跑进厅堂坐着,一脸愤懑之色。
宋钱氏知道她又要闹腾了,皱了下眉,倒也没有避开。这是没法避让的问题,家业也好,年轻寡妇们的未来也好,总要搁到台面上理顺了。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被盯上了吧,动不了了吧。要是按我说的早点分家,每个人也能弄些财产傍身,也让我们有点心理安慰不是?现在好了,啥都没了。”
“老二媳妇,你说的轻巧,这几日咱什么时候闲过?再说了,当天晚上,族长就派人守在院门外,你以为你能拿走宋家什么?我告诉你,分毫都拿不走!”宋钱氏看着二儿媳,心里着实厌恶。
“是啊,弟妹,眼下咱的问题一是给公公和丈夫找到凶手,二是如何防着不让宋文彬霸占了宋家财产,至于分家什么的,暂缓吧。”金咏梅说。
汪冰斜了一眼金咏梅,没有搭理她,但那表情,分明是听不上她的话。金咏梅也想起事发前公公已做主分家的事,一时窘住了,低头再不出声。
“弟妹,你说呢?”汪冰看着李美兰。
“说实话,我爹我娘今儿一大早让人捎了话,让我先回娘家。”李美兰搅着手指,轻轻地说,都不敢抬头看婆婆。她来自小康之家,家庭和睦,父母也极疼爱这个女儿。女婿意外去世,宋家竟然没有派人通知参加葬礼,便知家事复杂,想着自己女儿性格柔弱,便托人捎话,让她先回家再做打算。
“对的嘛,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再怎么着,宋家是婆家,不是娘家,哪有自己的亲娘疼得紧?我娘家也是这个意思,让我尽量回去。反正我在宋家是过不下去了。”说罢,也不看婆婆,施施然起身,一副我马上就回娘家,你耐我何的样子。
宋钱氏紧抿双唇,看着汪冰甩着胳膊跨出了院门,对李美兰柔声道:“美兰,要不你就先回娘家待几天,缓缓身子,别想得太多。”
李美兰低头“哎”了一声。
宋钱氏又看了看在一边沉默的金咏梅,问:“咏梅,你呢?”
金咏梅沉吟了一下,语气肯定地说:“妈,我不回娘家,一来我这身子骨越来越沉了,不想折腾;二来弟妹们都回去了,您一人太苦了,我在这儿陪陪您。”
宋钱氏眼眶子红了,握住金咏梅有些水肿的手,用力地拍了拍,又点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