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出了丞相府便坐上一辆精致的马车,随覃潇一同进入了殷国皇宫。
此次进宫也可以说是相当隐秘,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想从殷蹙蹙逃出皇宫之时起,殷王便对外称她身患重病,需要在深宫中修养,暂时无法见任何人。
我坐在一张软榻上,背过跪在地上的众人慵懒地打个哈欠,同时目光闲散地扫视下了这个像是暖阁一样的房间,绛帷若锦,彩屏为间,一角处的金鼎内袅袅升起着一缕缕奇异花香,将整个房间笼罩在缥缈的暗香暖雾之中,让本就带着浓重睡意的我更有一种恍若身在虚幻美妙的梦境里。
这房内的摆设幽雅精致,莫非……是公主的寝宫?
我暗暗猜测着,本以为自己会先到大殿中觐见殷王,倒没想到会先被覃潇安排到了公主的寝宫里。
忽瞧跪在地上的侍婢们身子齐齐地压下去,不久后我便见屏风后走出一个体态略显臃肿,身穿黄绸龙袍的中年男子。他面色光滑圆润,一看就是保养得相当不错,而灰眉间透出的平和中正,却让他少了身为王者应有的几分霸气。
他看见我时,眼中顿时闪现出激动的狂喜之色,一个信步上前将我紧紧地搂住,害得本人脸色当场就变得青白,险些就被搂得喘不上起来,可偏偏又不好挣脱开,无奈抬眼看向跪在他身后一排跪地不起的众人,直到……目光定落在不远处,那抹高佻瘦削的身影上。
覃潇今日身穿一件紧身缎服,外面罩着层淡紫色鑲银丝的纱服,黑如子夜的长发用一根玳瑁发簪固定住,华贵美极的脸庞上正凝聚着淡冷孤傲的神色。此刻,众人之中唯有他,没有低头,没有下跪,就这么静静地伫在原地望着我们,望着我……
而我,也在看着他,看到那双是本是微微半合的眼眸倏然睁开,从中散射出的冰蓝光芒仿佛是支刺骨的冰箭直穿入我的心脏,令自己一时屏住了呼吸,顿觉手脚冷至冰点,神色慌乱地收回了视线。
“父,父皇……”我低低地叫了声,只怕再这么耗下去,不是先被面前这个人给搂死,就是被后面那座冰山给冻死。随后又一觉自己叫得不对,忙把语气一改道,“父皇?”
殷王这才松开我,深重地长出口气,道,“蹙蹙,你总算是回到父皇的身边了。”
是啊,先让你睡上几天的安稳觉,然后再让你尝尝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滋味。
我不语,轻柔地垂下眼帘,乖巧地淡笑下。
殷王一见心下更喜,“蹙蹙,你不知自从你逃出……离开宫之后,父皇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了,一直派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
“是孩儿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唉,如今你能够平安回来,之前的事父皇便也不再追究。”我这般温顺柔怜的样子令他看了颇为放心,忽又问一句道,“蹙蹙,我听丞相说,你失去记忆了?”
“啊?哦……”我忙应着。看来,情情当初似乎没有向殷王假报我死去的消息。
“那你,可是连父皇都不记得了?”殷王用试探地语气问向我。
“嗯,不记得了。”我点头干脆地回答,其实是故意想看他一脸失望的表情,稍后才补加了一句,“但请父皇不要担心,蹙蹙既然已经回来了,以后,一定会慢慢回忆起以前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他又似松口气,面露满意地抚着我的秀发。随即转头向身后的一名大臣递了个眼色,就瞧那人起身恭敬地站在我们身侧,手中拿着纸笔,貌似要准备记录着什么。
我正暗自感到奇怪,就听殷王浑厚的声音响在耳边,关心道,“蹙蹙,听说你昨日执意要留在丞相府,那……昨晚休息的可好?”
“哦,还好。”我不由得抿起薄红的嘴唇,总感觉他似乎话中有话。
殷王微微一笑,又道,“那可有梦到什么?”
“梦到什么?”我不明地眨眨眼,看到他还有身旁那名大臣都开始凝神地望向自己,害得我内心都跟着莫名紧张起来,随之低头想了想道,“若是这么一问的话,好像还真梦到了什么了……”
“是,是什么?”殷王双眼一亮,瞧我陷入了深思中,忙用龙袖擦擦额上的汗珠,神色愈发变得紧张道。
我双眉微蹙,头随着思绪越垂越低,逐渐低到令他们看不清自己脸上的神色……
“啊,我想起来了!”双手一合,我猛地抬起头,却见殷王差点没被我这么一个突然反应给吓得仰过身去,还好被宫女及时地扶稳。
“……”我见状忍不住别过脸偷笑几声,然后又正过脸安静地坐好。
“那蹙蹙梦到了什么,可否告知给父皇?”殷王此刻与我微微拉开了一些距离,可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容。
“真,真要说啊?”我张大嘴巴问着,瞧他们一个个都肯定地点着头,才恢复了镇定。想起自己昨晚的梦境,我白皙的脸颊瞬间透出一抹嫣红,羞涩地扳弄着自己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梦见自己掉进了一个有好多好多鸡腿的房间里,然后就使劲地吃起来,等出了屋子后,又看见有一座用冰淇淋做的小屋,然后又使劲地吃起来,接着又看见了有一块超大发光的金色披萨……”之所以会梦见这些,还不是被那个覃潇害得,让我一晚上都不敢再吃他准备的东西,饿着肚子睡了一晚上。
我讲完再一抬头,发现全场人几乎全拿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自己,只有覃潇单手抵着下颚,低头不知再想什么。
是不是我刚才,说的太过了?
“鸡腿、冰淇淋、还有那个披披披……”这一个字让殷王将近念上了五六遍,最后才像终于把舌根缕直道,“披萨,还有,前面记得要标注是金色的。”
“是。”旁边的大臣忙点头应道,按照他的指示认真记录。
这一下我可傻了眼,同时也彻底搞清楚殷王为何一个劲地非我梦到了什么。凌忧颜,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真的是已经白痴到无人能及的地步了。我怎么一时忘记了殷蹙蹙拥有‘预梦’的这件事,如今他们把我当成殷蹙蹙,就必定认为我还有着这种灵力……
“等一下。”我叫住那名正要转身离开的大臣,尴尬地抚抚眉角道,“刚才我说的那些,你就不用记了,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梦的都是什么……”
“这点请公主放心,臣会尽快派人研究出冰淇淋、披,披萨的具体含义。”大臣躬身朝我说道。
此刻我脸色阴沉无比,不是我担心你们,只怕你们一辈子都研究不出这些究竟是指什么。
“好了好了。”我做了个“随意”的手势,瞥眼看殷王仍是一副期盼自己能再多说些的表情,嘴角一扯,开始皮笑肉不笑道,“不,不要急,等今晚我再好好梦梦,好好梦梦的……然后明天再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