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袍男子自巷中穿行,他步履略显沉重,走过熙攘人群,来到一处小客栈之中,客栈一楼并不热闹,他登上阶梯,进了二楼一间素雅客房,关上房门,轻舒口气,缓缓摘下斗笠,一张清秀面容略显苍白,此子不是别人,正是萧雨仇。
萧雨仇当日离开云野,独自一人前往苏州,他即知父亲并不在安州,便想起当日他与萧九二人计划终点,便是苏州城,当下不敢耽搁,一路而行。途中闲来无事,便开始修习当日段子涧所赠的武经,那武经上记载的,乃是如何感知天地自然之气,调和呼吸,引自然之气化入体内,是及其粗浅的修炼真气法门,在此经书上,萧雨仇得知世间一切武学,招式千变万化,包罗万象;而内功则均讲究练气,真气随体内经脉运转,由意念收发而动,随心所欲,方可化为绝大神通。但先前在赵家地牢之内,红胭所传给他的“蛇之逆鳞”,乃是由蛇族世代修炼的灵气,灵气与真气绝然不同,其本是远古时期女娲赐予大地之上诸多生灵的妙物,可使猛兽得智慧,飞鸟化人形,感悟天地造化,参透无上玄机。灵力也随意念流动,但不受经脉约束,可自由流转于体内,但自古以来,人类修炼灵力的,却少之又少。一来修炼灵力的法门均为秘传,世间绝难遇上,即便机缘遇上,若无高人指点,枉自修炼,亦难成功;二来这灵力与自身体质关联极大,人类虽为世间主宰,智慧高绝,但论及体质,则大大不如妖类,妖族每每筋骨强健,吸取灵气,则事半功倍,是故人类修习灵气,若无大机缘大智慧,往往是荒废光阴,一事无成,痴迷者尚有性命之忧。
萧雨仇修习数日,按着经书法门,感知体内丹田之处,渐渐聚起一股真气,如此凝神内视之下,突觉胸口膻中穴之上那股玄青色冷流亦为之一动,渐渐沿着经脉流下,缓缓停在丹田之处,他心中奇怪,红胭早有言说道,这蛇之逆鳞乃是灵气,灵气不随经脉运转,而今这冷流分明经走任脉各个穴位,亦且每次只从膻中穴流往丹田,而后又自丹田处返回膻中穴,如此一来一回,循环往复,初时并无异样,但随着萧雨仇真气日渐积累,慢慢浑厚,那蛇之逆鳞真如锋利的鳞片一般,每每流动之际,便搅动自身经脉气血,使得他胸闷气短,疼痛难抑,萧雨仇大骇之下,再不敢炼,哪知蛇之逆鳞仿佛自己存有意识,即便无意念驱使,仍旧自行流转,前几日每日发作一次,而今一日发作三次,每每疼得难以言表,口吐鲜血,经此折磨,当真痛不欲生,萧雨仇日渐憔悴,他心中悲凉,不知自己这怪病是如何发生?他自知如此下去,不出一个月,自己便会呕尽鲜血而亡,故而生出轻生之念,但想起父亲安危,红胭笑语,他却始终也狠不下心来。而昨日他出去多方探查消息,竟遇上了清一宫与赵行宝一众,大惊之下唯有隐匿身形,悄然跟踪,得知他们近日便要前往无锡,既然见到他们,老爹行踪如何,便有了着落。方才在酒馆之中又经历打斗之事,得知无锡近日便有大事发生,江湖之上人员混杂,兴许也能打探到老爹消息。
他想到此处,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萧雨仇盘膝凝神,休养生息,如此直至夜晚,星移斗转,已到子时,他方才起身下床,自窗一掠而出,悄然融入夜色之中。苏州名城,规模宏大,气象万千,即便到了深夜,仍旧有不少街市灯火通明,莺歌燕舞随着清风飘来,一派欣欣荣光。萧雨仇一路行来,专走幽暗小巷,七转八折地行了些许功夫,衬着夜色,只见层层屋宇,亭台楼榭,万家灯火明灭不定,他附身蹑足,调匀呼吸,慢慢靠在一座楼舍墙下,附耳聆听,屋内此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声音道:“金道长,你此次消息,不知准确与否?”
另有一声音冷冷道:“赵公子直至今日,还对贫道心存芥蒂,贫道此行,消息乃是清一宫秘传,绝对可靠。”
那赵公子道:”说道心存芥蒂,那是万万不敢,金道长道行精深,乃是清一宫名宿,只是这‘九转金丹’非同小可,若是传将出去,惹来一众闲杂人等,我等此行,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幻空!”他话语恭敬,但语气间却无半点客气。只听金道长说道:“太上岛此次派高手将九转金丹送至开封,消息就已然泄露,如今江湖黑白两道高手齐聚江南,只怕已有人当先一步到达无锡,只消天威镖局一出现,嘿嘿,只怕就有好戏看了,赵公子若不信,大可不必跟来,不多出谋划策,偏偏唠唠叨叨,是何道理?”
此时,另有一个中年男子说道:“小辈胡言乱语,金道长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只是赵某尚有些许疑惑,还请金道长指点一二。”
金道长哈哈一笑,说道:“赵兄不必客气,尽管说便是。”
那中年男子道:“这九转金丹既然是天地至宝,购买者为何不亲自上岛取宝,反要差人运送过来,徒增些许麻烦啊?”
金道长说道:“赵兄你有所不知,那太上岛岛主是个老狐狸,他做生意,自来都是派遣‘亢龙部’高手亲自运送,从来不向外透露太上岛位置,是故江湖上诸多降妖师,均不知这神秘岛究竟在东海的什么位置。想那亢龙部是何等厉害,其内杀手武功极高,鲜有失手,即便这九转金丹,也放心托人送出。”
那赵公子问道:“但倘若亢龙部的人私自将九转金丹归为己有,那又如何是好?”
金道长说道:“亢龙部虽为杀手组织,但自龙头老大‘龙鬼’座下,均是守信之辈,况且那龙鬼乃是绝世高手,普天之下,能入他法眼的宝物,却也不多,这九转金丹,只怕还瞧不上。”
这说话三人,自然便是赵行宝父子以及清一宫的金万里了,萧雨仇几经打探,方才寻到他们所居之处,想从他们口中,得知父亲萧九的下落,但听他们丝毫不提,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此时他们句句不离那九转金丹,心中亦是好奇,便继续听下去。
屋中沉寂一会儿,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问道:“都说九转金丹乃是至宝,到底有多珍贵,不过传闻,只怕金道长也是没亲见过吧。”萧雨仇听出此人便是当日在安州城铁塔之下的秃头男子,只听金万里回复他道:“相传秦始皇曾多次前往海外,求取仙丹妙药,在一座无名荒岛上铸炉炼丹,这九转金丹若说是太上老君留下,确实荒谬,但若说固本培元,增强功力,却是大有可能!”
此语一出,屋内又是一阵沉默,只听赵行宝问道:“敢问金道长可有妙计?”
金万里道:“明日我们便启程前往无锡,路上再做商议。”
众人应了,再不答话,萧雨仇抬头瞧了瞧夜色,悄然隐匿,回到所住客栈之中。
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又怕那蛇之逆鳞怪病复发,迷迷糊糊,许久方睡,待得东方既白,便早早醒来,整顿完毕,用身上所剩银两换了匹马,出城向着无锡行去。
一路行来,无论官道岔路,时常可见三两人群,均是骏马鲜衣,背负刀剑,江湖之中确有不少人来至此处,萧雨仇瞧得心惊,暗自提防,三日后来到无锡,其间并未遇见赵行宝一众人等,萧雨仇暗暗寻思,这几人心怀鬼胎,怕是走了太湖水路,但这一路无事,心中非但未觉松气,反而生出一股不祥之兆。
无锡乃是玉米之乡,繁华之处,不输苏州,但少了些许灵秀,多了几分俊气。其时市井阡陌,纵横交错,酒馆客栈,处处爆满,若要寻个清静之地,那是绝无可能。
无奈之下,萧雨仇就近寻了一处小客栈,他见客栈门前高挂牌匾,上书“四方客栈”几个大字,便走了进去,客栈规模不大,但其内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小厮奔走不跌,掌柜亦是大汗淋漓,忙碌非常。
萧雨仇来到柜台前问道:“掌柜的,敢问是否还有空余客房?”
那掌柜的见他锦衣华服,举止不俗,心想来了大主儿了,连忙脸上堆笑,殷勤道:”有的,有的,正巧还有一间,就在二楼,这便可给您安排热水沐浴休息。”
萧雨仇点了点头,问起价格,那掌柜的三角眼一咪,伸出五根手指,萧雨仇一愣,拿出五两银子,交与掌柜,哪知掌柜并不接下,只是笑眯眯道:“公子你开玩笑吧,小店住宿一晚,要五十两!”
萧雨仇惊道:“岂有此理?五十两都能住上一个月了。”
掌柜的打量他几眼,面露鄙夷之色,冷笑道:”你不会没钱吧?”
萧雨仇心中恼怒,但身处此地,必要小心谨慎,不可声张,当下只得取出五十两银子,那掌柜方要接下,却从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抛出一个钱袋,萧雨仇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华服男子面容消瘦,身材略高,冷冷道:“掌柜的,房间我包了,这是一百两!”
掌柜的看看萧雨仇,面露难色,只见那华服男子道:“一百两嫌少么?再加一百两!”
萧雨仇冷道:“这位兄台,不懂得先来后到么?”
那华服男子面露鄙夷之色,淡淡道:“没钱住什么客栈,快滚到城外去吧!”
萧雨仇大怒之下,手运内劲,方要教训教训此人,哪知一个清亮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兄弟稍安!”
萧雨仇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英俊青年身着黑袍,负手而来,不禁大惊,原来此人正是当日在苏州酒馆外所遇的少年,神眼狂刀传人,锦衣卫云惊西。
云惊西笑道:“刘掌柜,我那间房留给这位兄弟如何?”
那掌柜笑得夸张,一双三角眼都似乎挤成一道缝来,当下笑道:“原来是云大人,小的该死,不知这位公子是云大人的朋友,若是事先知道,那就......”
云惊西摆手打断道:“无妨,这位兄弟跟我走便是,你做生意挣钱,再正常不过,但切莫太狠了。”
那刘掌柜面上一红,连忙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