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脱兔?迅如奔马?电光石闪?这些字眼能够形容难过这一剑的速度之快吗?何无忌觉得不能。
山崩地裂?雷神震怒?天帝伐挞?这些词语可以描绘难过的这一剑之威吗?何无忌觉得亦不能。
这一剑威势十足,终日修心泰山崩于前亦不色变的何无忌都不禁微微动容。时空仿似已经静止,只有那一道剑光还在飞行,瞬息千里的速度,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仿佛已经看见李狗儿的躯体被这一道剑光狠狠的搅碎撕裂!
静止,静寂,静谧,一种让人难受的静,充斥着这间小屋。那名壮汉的鼾声不知何时也停下来了,天地间一片静默,何无忌仿似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了,房间里寂静得让人有了一种窒息般的难受。
看着飞闪而至的剑光,李狗儿悄然而立,万丈红尘,静寂空间里,他的身形如枯树残荷,如老鹤栖鸦,如不动山岳般遗世而独立,。
他的目光亦喜亦嗔,亦忧亦怒,神色穆然,似静凝之江河。看着李狗儿如此风采,何无忌知道输得必得是难过了。
果然,只见李狗儿不慌不忙地伸出一根枯瘦漆黑的手指在空中虚划指点起来。廖廖数笔空中便突兀地现出了一道方头平面纂着虎口哨牙的盾牌横亘在了难过与李狗儿之间,恰恰截住了难过那气势如虹的飞剑!
盾由虚气凝结而成,晶莹剔透,似是而非,剑系寒铁铸炼而就,寒光凛冽,威势十足。二者在空中相遇,然后便碰撞磨擦起来,在二者的胶结之地不断发出一声声嘶嘶的气流声,铁剑狂舞翻飞,不停变幻着各种诡异角度,试图越过盾牌的阻挡,气盾气定神闲,总是在突然出现的飞剑前方又悄然凝结成形,幻化出一道新的盾牌拦截于它。飞剑不停的砍削刺劈,气盾却只是遮挡抵防,可是实质的铁剑却偏偏就是刺不穿虚幻的气盾。
难过全神贯注的凝视着面前铁剑,两手不断掐着剑诀,苍白的脸上涌起了一抹抹红晕,那晕红美艳得让人触目惊心,就如秋天夕阳西下时大漠天边的火烧云,燃烧得虽然短暂却美丽灿烂。
剑与盾还在纠缠,如情人,如怨侣。剑想要自由,盾却不愿放手,无处不在的盾寸步不离的裹挟着一心想要超越的剑,于是二者萦绕着,撕裂着,痛苦着,而这便是剑与盾的宿命!亦如难过与他的喉疾一般,挥不去,斩不断,离不开,日日夜夜痛苦纠葛于心里肺间。
剑,本身就有分离割裂之用,割席断交,割袍断义,无不需得用到剑,于是剑便意味着决裂,决裂身首,决裂人心。决裂之心越重剑意便越强。就如今日之剑,难过的心意如想斩断喉疾般的决绝,让他的剑里充满了一股不该有的暴戾。
剑诀不停地在挥出,那道残剑也不断的爆发出灿烂光芒。难过的脸越来越红,他的手却在一直不断的掐着剑诀,飞剑的光芒也一分分的壮大了起来,刚才还是不足半尺的残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柄宽过尺长逾丈的巨剑!
再没有了花里胡哨的招式变化,巨剑只是在重复着一个动作,它不断的从空中斩落下来。再没有了变幻灵动,再没有轻巧犀利,剑化成了斧,变成了锤,带着巨大的力道一下下砸在那面晶莹剔透如梦幻泡影般的盾牌上。
一下、两下、三下、、、八下、十下,巨剑不停地在落下,每一次重重地砸在盾牌上,盾牌都会因为激烈的碰撞而颤抖、扭曲,甚至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
难过的脸上已有了喜色,李狗儿却仍似毫不在意,只是随意的伸指出来虚划了几下,顿时刚才盾牌上的裂痕不但全部修补如初就连盾牌都似又加厚了几分,铁剑已经再难进得了分毫。
铁剑的光芒已在不断暗淡,难过的脸色也由彤红变成了苍白,嘴角边一缕血丝已经慢慢地溢了出来,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格外的狰狞醒目。
只见难过双手急速不断的变幻着剑诀,然后猛的一声大喝,只见那柄巨大的铁剑突然光彩大盛爆裂开来化成了无数的小铁片,每一块碎片都是那么的光彩夺目,动人心弦,成千上块的碎片仿佛化成了千万点光芒,然后从四面八方扑向了李狗儿的身上。
“你这是何苦呢?以一身而化万亿,这得耗费多少神通?你一个区区剑师,如此下去相信我不需出手,只要坚持得小半个时辰,只怕你就得精元耗尽心神衰竭而亡了吧。”李狗儿叹了一口气,随手在自己身周一圈一划,他整个人的身上立时便笼罩了一层黄色光环,那些利剑化成的光点围绕着那光环不断跳动却是没法刺进去分毫。
难过脸色苍白,两眼血红,开始不断的咳嗽了起来,嘴角边那缕腥红的血迹也越来越大,就如洪水已有泛滥之势了。
“你已是强弩之未,我劝你还是不必硬撑了吧。”李狗儿说道。
“正邪不两立,今日我纵是死亦是为了除魔卫道而死,死得其所了。”难过一说话便开始激烈的咳嗽起来,满屋子的剑光也随着他的咳嗽而上下抖动不休起来。
“谁人是道?谁又是魔?正邪公道,谁可戡酌?无非是,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执着。你既执意如此,不如我来送你一程吧。”李狗儿说罢,屈指一提一柄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虽然只是罡气凝结而成却也光彩炫烂不知比难过那柄残剑要华丽了许多。
“早在十年之前,我本就是该死的一个人了,今日能死在这里亦不失了我之本分。”难过叹了口气说道,话语里虽然有些悲意却满是坦然。
“我教道义,本怜苍生。进则救世济人以术求天下太平,退则超凡脱尘履仙道致人长生。你虽迂腐却不失忠义,今日我若杀你只怕于操行有亏,不如你还是走吧。”李狗儿说完,手里那柄意念凝结而成的剑顿时也随之慢慢暗淡下来消散在了空中。
“今日是我无能,不能诛邪除魔,罢了,罢了,罢了。”难过哀叹三声之后黯然收剑。剑意一竭,气势便衰,只见刚才还满天飞舞的那万千光芒骤然收敛,回复成了原来那半柄锈剑的模样。瞬时,李狗儿身周的光环随着难过的剑光收敛也消失散尽了。
无疑,眼前这个局面是何无忌最愿意见到的了,不论难过还是李狗儿都是他的朋友,他真心的希望每一个人都好,不论正派还是邪教,他认为首先每一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和尊严。看着眼前走向和平的局势,何无忌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他甚至已经准备起身招呼了,却突然看见李狗儿的神色变得紧张诡异起来,而且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柄剑,一柄气凝而成的意念之剑,剑气如霜,剑势如虹,突然直向着难过飞射而去!
“邪魔外道终究是蛇蝎心肠,今日我便与你拼了。”刚才的争斗已经耗费了难过的大量心血,眼见着上当之后更是急火攻心,难过一句话还没说完便从口里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来。“今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了吧。”难过口里咭咭叫道,双手急掐剑诀,一口鲜血喷在了他面前的半柄锈剑上,那柄残剑顿时发出如雷鸣般的嗡嗡声轰然爆裂化成数千残片向着李狗儿爆射而去!
何无忌只想把眼睛闭上,他实在不愿见到眼前的这一幕,而且他有着更多的不忍和不懂,尽管他读过了三千道藏万卷经书,他还是不能够明白。同为修道,道何以分正邪?共世为人,人何以有黑白?是谁?在这人与人之间设定了这许多隔阂?门有高下,人分贵贱,又是谁人之规?是圣人吗?那么又是谁给予了他这种权利?在圣人之上又有谁人呢?他们可知,因为这些高下黑白的区分每天有多少人为之付出了生命?
何无忌有些迷茫。每次在他迷茫发作的时候,苏幕清总会叫他作书呆子,说他这是书读多了的原故。书读得多便一定要发呆吗,何无忌觉得仿似这不是一个必然的借口,但他却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反驳,因为,镇上读书最多的舒远志长老就总是一个人发呆。
苏幕清是何无忌的发小,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和苏幕清相识的了,仿似苏幕清一直就在他的生命里,从他睁开的第一眼起,他们就在一起。而如今,发呆的舒长老还有一起长大的苏幕清只怕今生都不能够再相见了。何无忌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悲凉之意,他知道,如果难过死了,李狗儿的下一个对象只怕就得是自己了。
剑光飞逝而过,从何无忌的眼前,如一道电光飞向了难过,飞向了难过那饱受咳疾折磨已经瘦削得如一面旗的单薄身子。
残剑化成的数千铁片也急驰而来,从何无忌的身前,如数千道繁星扑向了李狗儿,光芒一闪即逝,奇怪的是这次李狗儿竟然丝毫没有防备的举动,是以那数千点寒光毫无阻隔的尽数没入了李狗儿的身体!
李狗儿不禁浑身颤抖了起来,然后鲜血便从身体的各个部位涌了出来,他的脸色很奇怪,一丝难过痛苦里却又似有一丝欣慰。
难过显然是没有想到这次竟然会如此容易得手,所以他的脸上难得地有了些欢喜的颜色。看着飞射而来的剑,难过没有躲,他知道自己躲不过,早已抱着必死之心的他只是坦然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