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火宫座落在燕国南边链山的山脉里,按古历里的说法南方属火,所以这里盛产着一切与火相关的东西,尤其是一种来自地底浑身漆黑岩质松散的岩石,如果将它们放进燃烧的火里可以瞬间让火焰的温度提升上千度。而这种足够高的温度无疑可以熔化许多平日里无法撼动的精铁奇钢。
铁匠对于温度的追求无异于骑士对于速度的追求,于是这里便汇聚了许多痴迷于铁艺来自四面八方的铁匠。众多志同道合的人们因为共同的信仰与追求走到了一起,先前只是互相团结聚集而居,后来慢慢便有了组织和社团,经过了上千年的沉淀便形成了这个由众多铁匠组成名叫离火宫的宗派。
离火宫虽然叫宫却并没有富丽堂皇的宫殿,有的只是链山上成百上千个深浅不一的洞穴,但是在这些漆黑神秘的洞穴里却打造着大燕国里最精美的兵器与最细巧的暗器,据说你就是要一只铁蚊子,只要你能够付出足够的酬金离火宫里的人也能够为你打造得出来。
就在这些阴暗的洞穴里王大锤生活了七年,而且还是作为离火宫掌教霹雳火雷霆关门弟子的身份在那里生活了七年,在那七年里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不仅有铁器煅造的手艺还有各种武功。雷霆很疼爱这个最小的弟子,所以时常也会带他进入自己的洞府内让他陪着自己喝上几杯。
王大锤除了使用的锤子大之外,他身上有个地方也不小,而且正是那个让所有男人们嫉妒得两眼出油的地方,于是让他在离火宫里颇有女人缘,而他的年龄也着实不小了,更知道了一个成熟男人应该知道的所有事情。所以在他二十二岁生日那晚,几杯酒后,在他师父雷霆第五房小妾的勾引下,他爬上了她的床,那一年他二十二,女人三十五,那是他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一晚对他来说很温暧也很新奇但也很短暂,因为天刚亮他还躺在那个女人温暖怀里的时候,他见到了师父雷霆,他首先见到的是一双瞪得血红的大眼珠子,还有师父眼皮上的那一颗大黑痣,然后整个人就晕了过去。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醒来时,他已到了盘龙镇。师父只是废了他的一只手,却留下了他的命,因为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虽然他只剩下了一只手,但他是离火宫的人,在盘龙镇上还是没人能够在铁器煅造上超越而取代他的位置。虽然铁匠铺里的业务很少,除了给做坊里打造绣花针偶尔也就是给善堂里铸柄菜刀。
今天正是给作坊里打造绣花针的日子,所以王大锤比平日里起得早了一些,但他没有想到也正是今天提早的这小半个时辰竟然让他见到了此生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在这里他竟然见到了女人,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铁匠铺的后巷便是镇守府,虽然铁匠铺与镇守府的身份悬殊但它们却偏偏同着一条巷子甚至还共用着一壁墙,铁匠铺紧靠着镇守府的后墙。所以王大锤每天起床后面对着自己屋顶伸拳张腿的时候都会看见那高高蹲踞在镇守府墙头的吞云兽。这只吞云兽是他来盘龙镇第一年时候的作品,当时足足花了他一天的时间,但他认为这一天的时间很值,因为正是这只吞云兽让他在盘龙镇奠定了铁匠活计第一人的地位,所以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他都会去看它。但今天他第一眼见到的却不再是那只熟悉的吞云兽,他见到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女人正从镇守府的后墙翻了出来,她的裙裾刚好盖住了那只吞云兽,黑色的裙裾却偏偏绣着一圈俏皮的白色夕颜花。
女人很年轻,苗条的腰肢还有挺拔的胸部都足够让每一个男人在心里有无限的睱想,女人戴着面纱,不过却能看见面纱上的那双眼睛。眼睛很是明亮,就如秋日晨起时,天边还没有完全落下去的星星。
在盘龙镇女人是一件奢侈品,就连镇守大人都没有携带女眷进入盘龙镇的资格,所以王大锤看见这个女人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黑衣女人从房顶跳下眼看着就要从他身边掠过,这时,镇守府的墙头上探出了一颗头来,一颗大圆头上寸草不生,满脸却是漆黑的横肉冲着王大锤大叫道:“拦住她。”王大锤认得此人正是镇守府里的护院首领杜一钩。
王大锤下意识的俯身拾起了炉边的那只大铁锤来,锤是西海玄铁所铸,锤长三尺六寸,重一百一拾三斤,平日里只做些打打砸砸的铁匠活,到得杀人时亦也是一件利器。
锤在左手,那只没有被废的左手,王大锤没有敢轻视对手,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废人,一个只有一只手的废人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可以渺视别人,所以他一出手便是杀招,离火宫的绝学乱披风锤法中的最后一招漫天花雨威势十足的从王大锤的手里使了出来。
自从手被废了之后王大锤便只练过这一招,因为一切都得从头来过,他只有了一只手所以这五年来他只专注的练过这一招,虽然只是一招,但他相信这一招已经无人可挡,哪怕是师父都已不行。
漫天里没有花,也没有雨,有的只是锤影,铺天盖地的锤影从天空中落下来笼罩着那个黑衣女子娇小的身躯,王大锤并没有出全力,因为他不想杀人他只是想把她留下来。
剑光很亮,就如那女人的眼光,剑光也很快,一闪而过,就如这满天锤影里的一道闪电,王大锤只是看见了一片青光,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道光是从什么地方闪现出来的,然后,满天的锤影便消失了,他感到手腕上有什么东西滑过,然后便是一痛,耳边传来了铁锤砸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声音。
只是一剑,那个神秘女人便破了他五年的苦修,血仍然在飞,从那只仅存的左手,脉已断,锤已落,今生已再不能使力,想来铁匠铺也该改名了,王大锤万念俱灰,怔怔的站立当场,身边一阵轻风拂过当是那个女人从身边越过去了。
秋风起,晨光出,落在了王大锤的鬓间,照耀着王大锤苍白的脸还有腕间那艳丽的一缕血红。
杜一钩带着一群护院呼喝着从墙头翻落来到铁匠铺的时候,那女人早失去了踪影,杜一钩与王大锤是酒友,他不但知道王大锤力气大酒量高,而且武功也不错,至少比自己是要高出不少,所以他带着几个手下炸炸呼呼的假做追赶了一番便收兵回府了。
半个时辰后,杜一钩再次来到了铁匠铺,他把刚刚包扎完结的王大锤带进了镇守府,然后镇守府的门子就换了人。没有人知道,在盘龙镇里竟然曾经有女人来过,而且还是有着那么一双明亮眼睛的女人,人们只是奇怪王大锤怎么突然放弃好好的铁匠不做却去做了镇守府的门子。
所有信息中传播速度最快、引人关注度最高的除了绯闻就是谣言,要不就得是如天降陨石般爆炸性的新闻。偏僻闭塞的盘龙镇不会有绯闻,因为这里除了那个满脸皱纹的潘婆婆之外镇上再没有其他女人。盘龙镇也不会有谣言,因为从镇头到镇尾还不足百米,镇头的刘家要是炒了辣椒街尾的老朱就会马上呛得口水连天,镇上的每一个人都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到每一个人身上的疤痕,所以这个太过知根知底的生活环境实在不利于谣言的滋生,而新闻对盘龙镇上的人来说却是一种奢侈品,这里地处大漠之中一年能瞧见一两次陌生人对他们来说就是莫大的机缘了,所以更不用提什么新闻了。镇上每日千遍一律的枯燥生活早就让他们的思维变得呆板而迟钝,整个盘龙镇如一潭死水,一潭平静异常的死水。
但是今天这潭水却仿似已经不再平静,因为龙九的死已经这潭死水里投下了第一颗石子!而且很显然第二颗石子马上也开始出现了,因为中午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在悄悄的传播着这件足以让整个镇子轰动起来的事情了。
消息首先是从住在铁匠铺后面的癞痢头黄三口里传出来的,原来昨天晚上黄三不知让什么东西坏了肚子,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呆在了铁匠铺后面他家的茅厕里,当呼呼喝喝的声音从铁匠铺传过来的时候他刚好拎着裤子站了起来,然后便看见了王大锤腕间滴溜出来鲜红的血还有从他手里滑落下来的大锤,当然还有那个蒙着轻纱的女子。
女人,一个蒙着轻纱的神秘女人,一剑便击败了镇上力大无穷最最彪捍的铁匠,她是谁?她是为了什么?这都是一个迷,一个让人有着无尽暇想的迷,于是这个迷就如一阵风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小镇。
来如风,去也如风,这个女人就如一阵风一样神秘,她如风一样消失在了盘龙镇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但盘龙镇上的人却并不着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个地方实在是无处可逃,不然这个穷得要死仅仅只有一名看守的小镇也早就留不住这么多人了。
到过盘龙镇的人都知道,盘龙镇处在一片沙漠正中,盘龙镇不论东西南北实在都没有出路可走。所以因着这么一个无路可逃的因素,没有人相信那个神秘女人能逃得了,大家都在兴奋的期待着某天在镇上的某个地方会突然发现这名女子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