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无忌跌跌撞撞回到盘龙镇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四中午,没有人对他的突然失踪与返回表现出太多的热情,对于盘龙镇这样一个连没有狱卒的监牢,越狱实在是太简单的事情了,虽然上百年来并没有成功逃脱的案例,但是每年都还是有些新人在不断尝试.所以对于这样突然失踪而又悄然回来的事情,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见怪不怪了。
到过盘龙镇的人都知道,盘龙镇正处于一片沙漠之中,不论从东南西北,盘龙镇都没有任何出路可走。盘龙镇南北两面是横亘上千公里的沙漠,烈日,狂风以及游动在沙漠中如陷阱般的流沙,还有沙漠中神出鬼没瞬间致人死命的沙蝎,让所有进入到这片沙漠中的人们永远都留在了这里。
向东走只有唯一的一条道路,那就是栖凤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西南第一关银杏城。进出银杏城需得有城主亲自颁发的通关文牒,而很显然,作为一个越狱的囚徒是不可能拿到这些东西的,于是剩下的出路就只有向西了。越过镇外十里处的八棱铜柱一路向西,穿过百里沙漠,就进入到了沼泽遍地沟壑纵横妖兽蛮人出没的万里蛮荒之地了。可是在这里求生只怕比那沙漠之中更要艰险几分,不提处处暗布的沼泽和无处可避的瘴气,就仅凭与栖凤国有着世仇噬血如命的蛮族人随时便可要了逃亡者的性命,据说随意一个蛮人就可以取了三五名武者的性命,而且在蛮荒腹地里还有着如神话般存在的妖兽,据说这些妖兽都有着如人一般的心智,天生皮粗肉燥力大无穷,它们可以随着年岁的增长不断加强自身的能力,而且就连一只妖兽的幼崽都不是一个普通武者可以抗衡的。如果遇上一只成年高阶妖兽只怕集盘龙镇上所有的力量都无法与之抗争。所以从没有过哪个逃亡者敢向西而行的。
是以因着这么一些因素,常常那些新来的囚徒越狱出走之后,几天过去大都又是自己退缩了回来,至于那些再也没有回来了的人,大家知道那必是永远留在镇外的沙漠之中了。
而对于何无忌的出走大家更多的是理解,一个武道废人面对着即将来临的武道考核,出外逃避几天发泄一下自己的心情,这也在大家能够理解的范畴。是以并没有人在意他的出没,就算有那么一俩个人知道了何无忌在这两天里的人间蒸发,对他的也只能是深深地同情。
尤其是而今镇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自然早把大家的眼球都吸引过去了.自从在李狗儿的伙铺里发现了龙九的尸体之后,整个镇上便一直在沸腾,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位千里之外廷尉府的堂官会倒在这个小店里,再加上难过与李狗儿的神秘失踪,更让整件事情错综复杂了起来。各种千奇百怪的说法都有,有人说难过杀死了龙九,也有人说是李狗儿杀死了龙九,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让人们分析了个透,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情与何无忌拉上关系。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何无忌只是一个武道废人,他根本没有杀死任何人的力量!所以那一晚何无忌回到藏书楼后无人打扰安然地睡了一觉。
就当何无忌在藏书楼里安然大睡的时候,镇东杨长老的家里却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杨长老的家安在了镇东头的大槐树下,茅屋三间,里面住着杨无敌长老与杨震祖孙二人,此刻,来人就正站在了窗台外大槐树下的阴影里,一袭黑衣,半遮纱笠,站立在大槐树下阴影里的黑衣人透着几分神秘。来人并没有说话,看着被他惊醒过来的杨无敌祖孙,黑衣人只是晒然一笑,然后扔给了杨无敌一块令牌。接牌在手的杨无敌就着月光看了一眼之后不禁大惊失色,连忙双手把令牌奉还给了黑衣人。看着杨无敌谦恭的样子黑衣人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招手示意杨无敌近前俯身,便在杨无敌的耳边盯嘱了几句,就转身离去了。只是那一晚杨无敌长老房里的灯却再也没有熄过。
2
秋天的早晨,大漠里还有雾,浓稠得化不开的雾如一顶纱帐轻柔的笼罩在盘龙镇的演武场上,当何无忌还躺在床上,盘龙镇的四周里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演武场上影影绰绰的已经有了一些身影——这些全是前来早练的孩子。
今天已经是九月初五,离银杏城初十的武选只有十天了,据说前来主持武选的倪统领昨日已经住进了镇守府,而镇守府里的长老们也已经开始了武选前的名册登记。所以,今天早上在这演武场里比平日里多了许多临阵磨枪的孩子。随着天色渐明四周的雾气渐渐散去,不断有一个个的小身影从四面八方加入到这演武场上来,演武场的各个角落里也陆续传来了“哼哼”“哈哈”修练拳脚的声音。
盘龙镇中早起的人中除了这些临阵磨枪的孩子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大锤铁匠铺的老板王大锤。
王大锤每天都起得早。经常在全镇人都还在沉睡的时候他就已经起床了,不论寒冬酷暑还是天睛下雨,自从他来到盘龙镇后五年里,一千多个日子,他一直都是盘龙镇上起得最早的人。
他的早起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他的身体够好。他是盘龙镇上唯一的铁匠,铁匠铺的名字与他一样叫做大锤。在这间破败的铁匠铺里还真有着一把大铁锤,一把比其他铁匠使用的锤大上十倍都不止的锤,此刻正静静的倚靠在冰冷的火炉边。
王大锤的身材其实并没有如他名字那般粗野狂放,他的身材很瘦削,手膀与手腕也没有旁人想像中的那么强壮,但是他的力气却很大,大到能够把那根上百斤重的铁锤挥舞得如一根细小的麻棍一般自如,所以在他那间破败的铁匠铺里时常可以看见一只巨大的锤满空里挥舞,然后一下下狠劲的砸在那个同样巨大的铁粘上,直砸得满屋子里钢花四溅,能够闹出这样威势的一个人,不用说他的身体自然不能算是一般的好了。
王大锤早起的第二个原因是他够年轻。每年镇外的杨柳吐出第一丝新绿的时候也就是王大锤要过生日的时候了,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在盘龙镇外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是二十二岁,而他来盘龙镇已经五年了,所以今年杨柳吐绿的时候他才满了二十七岁。
足够好的身体加上正是青春的年纪让王大锤觉得大漠的夜晚实在太漫长了,一个正常男人的一些想法让他常在半夜梦醒之后便再也无法入眠,所以他总是盼着天明,因为只有天明他才可以有足够理由让自己离开那张充满着各种幻想让人留恋而又寂寞难捱的床,时间久了便成了一种习惯,渐渐的王大锤便成了这里起的最早的人了。
九月初五,正是该给作坊里交货的日子,所以今天王大锤起得比平日里更要早了一些。刚过五更,镇上用来报晓的鸡都还没有开始打鸣的时候,他便从床头上坐了起来,然后一把把身上热乎乎的铺盖直推到了床脚,大漠秋日的寒气瞬间从脚到头包裹了他****的身体,刺激得他的头脑里一片空明。这是他五年来的经验,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尽快抛开热被窝的诱惑,五年了,也正是这个足够决绝的办法让他保持下了早起的习惯。
今天的活计其实并不多,但王大锤却还是有意的让自己起床的时间比平常提早了一些,这是一个好的工作习惯,要做好一个好的铁匠其实并不容易,很多细节都需得注意,而时间无疑便是其中重要的一环,所以王大锤在时间上很讲究,不管是淬火还是锻打,甚至是起火的时辰他都很讲究,也是因为着这些小到细节的讲究,王大锤成了这镇上独一无二的铁匠。
铁匠在盘龙镇外自然算不得一个高贵的职业,但在盘龙镇里却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优差,因为你至少不必与上千名散发着臭味的粗野男人一起拥挤在小作坊里,做着拈针纳线的妇人们的活计。铁匠活实在比那作坊里的人们有男人气概得多,所以一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很眼红,眼红王大锤这个铁匠的职位。
流放在这里的人除了一些失意的官宦之外,多是一些来自江湖的剧盗大恶,虽然流放之前他们已经让人废去了武功修为,但舞动起百来斤重的铁锤对他们来说却也并不是难事。是以在前些年铁匠铺的主人也常常发生更换,但自从五年前王大锤来到了盘龙镇后,这间小小的铁匠铺外便再也没有换过人,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来自于离火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