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影子,我还你全部的爱。
——记
1.
我等他回来的时候,灯火黯然,笔墨沉灰,连案上的铜镜都照不见人,想着,还是算错了他回来的时间。
推开沉重的门,大雪纷纷扬扬,裸着的树梢还有一盏白灯,那种意味,带上了几分惦念。
默了默,这才想起陆安九走的那日也是大雪纷飞,他提了件火红的戎衣便去了,他的眸子里露了些清冷,一身墨色长衫在雪中飘起,一句话都未给我留下。
听闻他去寻了师姐的衣冠冢,这树上白灯也是他亲手挂的,许是为师姐挂的,也许是为他自己挂的。
我一个人坐在茶盏间,听那说书人讲师门的事,有些哀寞。
陆安九是师门中第九位师兄,师父赐他安九,只是希望他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可遇见了师姐子涵,他注定要一辈子颠沛流离。
就像我遇见了他一样,注定一辈子一个人。
说书的那人今日温了酒,有袅袅的香气钻出来,我攥了攥酒杯,抬眼望去,他亦是望了过来。
说书的叫柳尘,不知从哪里来的,更不知他要到哪去,每日戴着银色半脸面具,斯斯文文,可风花雪月之事他懂得比谁都多。
我们每年能见一次,每次我来等人,他亦是来等人。
“等到了?”我们异口同声的开口,半晌又各自低头品一口酒,接着便是沉默。
我看了看窗外纷纷扬扬的雪,才抬头看向他青灰的背影,“这么多年了,你在等谁?”
“故人。”
一个故人搪塞了我犹豫许久才问出的问题,我撇了眼他手中握着的折扇,又默默地喝口温酒,不知该如何接下去。默了一会儿,他淡淡的开口了:“可是我忘了她是谁……”
我顿了顿,等到忘记……
他眉眼藏在面具之下,可依旧瞧得到他嘴角的一抹苦涩,不过等到忘记,这是多大的执念。
他开了折扇,接住楼外飞雪,一声长叹,带着几分无奈:“你又是等谁?”
“陆安九。”
他放在空气中的手一顿,转过身来,唇微微抿着:“你说的,可是安卿上仙门下九徒,陆安九?”
我攥着酒杯的手顿住了,蓦地抬头看他,他似乎很了解我们师门的事,从师门建立到师门覆灭,一字不落,都从他的书中听过。可是瞧他面色淡然问起陆安九,我默默地点头,又继续瞧他,柳尘忽的笑了,“陆安九,早就葬入你师姐的衣冠冢了。”
我的手一抖,酒水洒了一桌,他漆黑的眸子落在我身上,我扶正酒杯,听他幽幽的道了句:“今年我不走了,留下来陪你看雪。”
看着他将雪覆于扇上,我心底也一片冰凉,早就该心如死灰了,却偏偏抓着执念不放,陆安九去陪师姐了,多说无益,我也不过只是自作多情罢了。
索性将酒泼了出去,看着一大杯好酒就那么被我糟蹋了,柳尘握住我的手腕,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发颤,我一把打掉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头昏沉沉的,漫天的雪遮住了视线,仰头之时,正瞧见柳尘收着扇子看我,冬天冷的让人发寒,这种时候还能取了折扇收放的人,着实让人看不透。
我阖了阖眸子,突然想到衣冠冢走走。
记得陆安九早就修化成仙了,细细想来,若不是执念太深,谁能奈他如何。想罢,我抚了发上的雪,又自嘲了一番,我不也一样是被相思所累,孤苦无依吗。
很早以前,初见陆安九,我们未曾有过交集,即便同门比试交流,也很少见他来。
听人说,他是司君战神的影子,不嗔不痴,不爱不恨,可是,都是假的……
“陆安九有心……”大雪夜,他墨色身影嵌在白茫茫的雪景中,轻声告诉我。
那天,师门覆灭,只剩了我们两人。
我取了师姐戎衣,递给他,他顿了顿,攥紧戎衣,不语。迎着风,冰冷的雪触及肌肤,也疼的麻木,陆安九看着我,温声道:“若是师兄出了什么事,小师妹就把我葬入你师姐的衣冠冢吧。”
他的手揉了我覆雪的发,大步进了屋,屋中的烛光蓦地消失了,我站在大雪中,看着陆安九,那个至今都没机会说一句话的人。
心底像有冰凉的水滴入,每一滴进入,心便凉可一分,直至冷的透彻。
其实,陆安九,你若平安,便是长久……
只是,我一直未曾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