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东边的大海上,太阳刚刚冒出个尖来,把世界分成了上红下黑的模样,若不是草上的露珠,和带着阵阵凉意的清新的空气,人们绝对会将之与黄昏混淆。
而在海边的画山的云层里,出现了一位少年,身姿挺拔如雪中劲松,面容出尘若天上仙人,发髻上插着一只有些年头的毛笔,而有一缕头发却固执的散在额前。他身着白色单衣,走在雪地里,仿佛感觉不到寒冷。眼神深邃,此时却有些迷茫。这人便是江宜。
江宜走着,脚下的雪发出吱吱的声响,他却没有在意,因为他在纠结于自己的行程,最后一定是要到长安,但是害怕自己错过了其他地方的美景,如果自己将南方各处都走一遍,却又怕将三年的时间全浪费在路上。不过这个问题没有困扰江宜多久,他从小就是个随性的性格,所以他决定跟着感觉走,如果一定要纠结于目的地,那么一定会忽略旅途中的美好。
想开的江宜心情好了起来,开始注意起身边的景色,画山脚下不同于山顶,积雪快过膝,也没什么植物,所以是一片洁白,天上太阳高照,照在脸上有点刺痛,因为在画山以外的地方,现在应该是三伏天。虽然太阳大好,不过这雪却是没有丝毫要融化的意思,摸起来一样是那么刺骨,走在雪地里,上半身被太阳晒得有些燥热,下半身却又冷的打颤,这也是为什么没有人来这里避暑的原因,人们宁可忍受着单一的炎热,也不愿意体验这冰火两重天。
山上没有路,江宜便沿着一个方向走着,环境的反常并没有影响他的前进,从小开始修炼的他已经免疫了一般的冷热。他极目向远方望去,一块块依着山势开掘出来的水田,层次分明的分布在远处的山丘上,像镜面一样反射着阳光,有些明媚,又有些刺眼。江宜在画山上生活了十余年,却是没有见过这一景色,因为山腰一层厚厚的积云,把画宗和外面分成了两个世界。江宜看的有点痴迷,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心说,如此美景,离自己如此之近,自己却不知,真是人生一大憾事。于是从自己的袖间拿出一本陈旧的册子,页脚已经有些翘起,页面也有些发黄,显然是有些年头了,江宜一页一页的翻动册子,一直到某一页停下,只见这一页上满是奇怪的符号与纹路,中间围着一个字“画”。江宜一只手按在上面,微微一运功,这只手竟然伸到了书页的里面,而当他将手抽出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卷宣纸和一直毛笔。这是江宜在画宗学到的不多的技能之一,是用画宗特殊的功法将物品封印在特制的纸张里,需要时只要注入一点灵气,便可以取出,所以此次下山江宜仅只带了这么一本册子,其他的行李,都在册子里。
江宜将宣纸铺开,用手轻轻的抚过纸面,这张普通的宣纸,就这么凭空悬浮在空中,哪怕有风吹过,也丝毫不动。铺好纸,他又将身下的雪聚起来,拍实了,一屁股坐了下来。
摆好了阵势,他却没有动笔,手拿着笔悬在纸上,眼睛则一直盯着远方,风卷着雪打在他的脸上,他也浑然不知,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眉毛忽然紧忽然松,就这么聚精会神的盯了半个时辰,他终于低下了头,闭上眼睛,思考片刻,便准备动笔,只见他轻轻抖了抖手腕,雪白的笔尖顿时渗出了一点黑墨,沉下手腕,笔尖在纸上飞驰,时浅时深,纸上的线条,时粗时浅,毛笔在江宜漂亮得像是女孩的手里舞蹈,眨眼的功夫,一幅山丘水田的轮廓就完成了。江宜抬起手又是一抖,笔尖的颜色顷刻间发生了变化,变成了翠绿,他灵活的用笔在纸上一挑又一挑,一按又一按,一棵棵青草,一片片树叶,浮现眼前。颜色几经变化,手法几经转换,一幅江南田园的风景画已经落成,而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再抬头看过一眼。
江宜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画作,用手轻轻的一抚,还有些湿润的墨迹立即干了,而画中的水田却仿佛还湿着,映射出耀眼的光泽,与远处的实物,别无两样,就好像可以在画里的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整个画面与远方绝无出入,如同是将眼前所见的,用一把刀割了下来,做成了画。
江宜将画卷起,连同毛笔一同又封印进了写着“画”的那页纸里,接着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