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其他修行者来说,青年出剑的速度也许算不上奇快,但却是奇稳的,就像他现在一样,踏步出剑,一剑刺向红吟月的后背,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他仿佛练习过无数遍,烂熟于心,甚至熟练到能让手中的剑避开随风乱舞的雪。
于是,他充满了自信,无论是剑还是本心。他相信,就算他从正面出剑,她也依然躲不开自己完美的剑。
少年还在苦思冥想着,他始终觉得兄长刚才的论断里有些地方不对,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兄长已经出剑,当他听到风雪里的剑鸣声从而抬头望时,青年的剑已经停了下来。
只见一支淡红色的花折伞在红吟月的背后像孔雀开屏一般被打开,青年刺来的剑刺在了伞上,然后伞并没有被刺破,于是剑只能停下来。
青年皱眉不悦,他总以为自己这一剑便能实现心中的理想,可理想总是丰满,而现实却是骨感的。
他没想到红吟月驱走了短剑与簪,却依然还有法宝,并且还能分神抵挡自己的剑。从前他总是以为自己只是没有遇到名师授技,并非自己不够天才,但现在看来,即便是罗城里的剑神亲自来点拨自己,也必然无法与眼前的少女相比。
天下第一天才,果然名不虚传。
天才归天才,虽然她用伞挡住了自己的剑,但并不代表她能继续挡住他接下来的攻击,毕竟她的断剑与簪会分散她绝大多数的神识。
因为不清楚她的短剑或簪会何时再飞回来,青年不敢犹豫,再次果断出剑,长剑所指乃是伞下玉足,红吟月举伞踏足,只见地上的雪花竟然像尘埃般四处荡起,红吟月飘然而起。
整个过程随意而优雅,但却刚好避开青年的剑,在时间与反应上计算到了绝妙。
红吟月借着风与伞飘落在青年身后数丈开外,然后合上了伞,并用伞尖在雪地里开始画起了奇怪的线条,青年虽然不知道她在画什么,但也不能就这样任由她继续画下去。
于是,长剑于雪地间向着红吟月挑起,只见一道剑意自雪地里切开无数雪花,直直奔向红吟月,红吟月不慌不忙,她只是在身前空白的雪地里划了一道横杠,便不再理会那道激起雪花一束束的剑意,继续画着那些古怪难懂了线条。
几乎只是一瞬之间,甚至被那道剑意激起的第一片雪花还没飘落在地上,它便已经来到红吟月身前的雪地里,然而就在那道剑意接触到红吟月划出的横杠时,被剑意激起的雪花忽然飘落消散,而那道剑意也忽然消失的无踪无迹,要不是雪地上还留有它的痕迹,就好像它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青年又惑又惊,但他必须继续出剑,这可不是两人之间的切磋,而是生死之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少年看着那道红吟月划出的横杠眼睛里分外明亮,内心正在惊叹与不解之时,突然听到了青年的呵斥声。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可是…”少年犹豫了一瞬,忧愁又道:“可是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在少年回答的同时,青年已经向红吟月刺出数剑,然而他不仅没有刺到红吟月,甚至都没能打断她继续在雪地里画线。
青年闻言,愤恨的咬牙切齿,他忽然觉得苍天太不公平,赐予弟弟极好的天赋的同时,也给了他一副懦弱的灵魂。
“你不来杀又怎知杀不死她?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懦弱怕死的弟弟?!”
少年羞愧的低下了头,然而口中依然劝说道:“哥,我们放弃吧,前面的三人里刚刚已经死了一个,这位姐姐的战场其实一直都在那一头,只怕在她心里,我们连成为她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听到少年的话,青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他很清楚自己弟弟的天赋,少年的神识天生就比一般人强大,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一里之外发生了什么,或者正在发生什么。
他说有一人死了,那必然是死了一位。
而然,还能怎样?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是自己不再想杀红吟月,难道她就会放过自己?只怕没人会这么傻缺。
青年的剑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不稳定,就像他现在的信心,正在土崩瓦解。
他原以为,同境界内修行者的差距是有限的,那些天赋并不突出的修行者只要后天肯努力,就一定能弥补这种差距,然而就在刚才很短暂的时间里,他的这种思想随着红吟月所展现出来的强大手段开始坍塌。
他忽然间明白,原来同境界之间的差距同样可以天壤之别,原来不管自己是不是付出了百分百的努力,也依然斗不过那百分之一的天赋异禀。
不管你接不接受,这就是现实。
长剑的残影在山道里越来越多,越拖越长,但依然贴不近红吟月的衣角,剑鸣声开始烦躁,就像盛夏时的蝉鸣,少年知道,那表示兄长开始烦躁。
红吟月还在雪地上画着各种直线曲线,然后形成一幅极为复杂的图案,晦涩难明,它既不像某种的文字,也不似某种符号,它的组成就是各种不同位置上的直线或曲线,但其中的复杂程度已经超越的青年和少年的认知,至少他们看在眼里,脑海里却反射不出看到的整个图案,就好像在他们看到的一瞬间,图案就已经在他们的脑海里模糊,完全记不清楚每条线所应该存在的位置。
所有的线条最终汇聚到了终点,以一个圆形的图案结束,红吟月收伞退步,然后静静的看着身在图案中心的青年,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青年眼看红吟月收伞退步,便要去追,而然他刚一动念,脚下的图案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的蠕动起来,每一个线条都有了自己运动的轨迹,然后顺着自己的轨迹不停的转动,或快或慢,整个情景另青年惊讶不已。
像这样诡异的事情并没有停下来,青年看着脚下的图案,感受着山道里的风雪突然意识到了危险。
风依旧是山道里的那股强风,雪却不再是水汽凝成的冰晶,它更像是刀,是剑,是任何一种能杀人的利刃。
它依旧是轻轻飘落,只是…落至发间,发丝便被割断。落至衣衫,衣衫便被割裂。落至体肤,体肤便被割破。
凡是能飘进图案上空的雪,每片都是危险的利器。
青年身在其中,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危险,他想逃出脚下的图案,然而他刚图案的边缘,便有一道剑意将他档了回去。
这个方向不行,于是他便换个方向,但无奈的是,不论他从哪里逃,总会出现一道剑意将他逼回,加上飘来的风雪,当真令他苦不堪言。
少年看出了古怪,察觉到了兄长所受到的危险,哪里还敢犹豫,迅速踏进图案。
青年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少年望着飘雪,严肃道:“别光想着如何出去,先对付飘来的雪。”
山道里剑光四起,两人剑法横溢,每一片飘来的雪花都被他们的剑斩碎驱离,图案上空的雪虽能杀人,但却再也无法接近两人的身体,随着时间流逝,图案里雪花的威力逐渐消失,图案也最终变成像小孩肆意的涂鸦,看上去乱成一团。
红吟月看着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反应很中肯。少年走出已经失去作用的图案,看着红吟月惊奇的问道:“这是什么道法?”
红吟月道:“书院里的道法,符道!”
少年再问:“为何雪花可以杀人?”
红吟月道:“因为我在雪中写符。”
少年沉默了片刻,虽然还是不懂这其中的奥妙,但现在最重要的却不是讨论道法。
“我们…我们知道做错了事情,你能放过我们吗?”
青年听到少年的话突然气愤的想要发笑,心想着:知道你年幼天真,没想到你竟然天真到了白痴的境界,我们是主动来杀人的,最后打不过人家了便要求饶命,天下哪有这般道理?哪有这般好说话的人?
然而,出乎青年意料的是,眼前的红衣少女竟然真的做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她向山道旁移动了一步,然后侧身,虽然没有说话,但其中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同意了少年的请求。
少年愧疚的眼睛逐渐明亮,灿烂的笑容瞬间填满了脸,然而当转头想要对青年说些什么时,突然发现青年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然后少年脸上的笑容又瞬间凝固。
“不要!”
少年急喊,但为时已晚,山道里忽然闪过一道寒光,青年的一只手臂突然整齐的从臂膀处断开,掉在了雪地里,那只断臂的手上还拿着一支用来发讯号的火箭。
没人知道红吟月怎么出的手,青年与少年也只是看到了一道寒光,然后青年的手臂就断了,紧接着传来他痛苦的惨叫。
红吟月还在山道旁侧身站着,手中只有一支淡红色的花折伞,没有飞剑,也不见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