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修罗牵着缰绳将大黑马从山洞里引到山道上，一夜的风雪使山道里的雪又厚又松软，车轮被陷进去了一大截，大黑马拉着辇车走的非常吃力。
所以，他们的行程也非常的迟缓。
修罗坐在辇车门外，给大黑马做着向导，红吟月还在车厢里熟睡着，并非她夜里没有睡，而是她睡到现在还没醒。
睡觉休息这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但做为一个修行者却不需要太长时间的睡觉，他们只需要打坐冥想就能得到很充分的休息，哪怕是修罗这样的武修者，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的熟睡。
但她现在还没醒，于是睡觉这件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情便不再是正常的事情，这说明她的身体现在很虚弱。
修罗很担心，他皱着眉头考虑了再三，又犹豫了再三，最后还是提着剑背起包裹跳下辇车，他跑到大黑马的前面，摸了摸大黑马的鼻梁，他知道大黑马是匹极为通人性的异类，就像他的小黑驴一样，于是他给大黑马指了一个方向。
大黑马奔着修罗指的方向缓慢而去，修罗望着四周的大雪山忽然叹了口气，与大黑马岔道而去。
半个时辰后，大黑马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那人的剑已经出鞘提在手里，在冰雪间闪烁着寒光，显得极为耀眼。
大黑马忽然停下，谨慎的看着前方持剑者，嘶鸣恐吓。
“其实，昨晚就有很好的几个机会你可以出剑，为何要选择现在？”
辇车里，红吟月的声音略显慵懒，似乎是刚刚睡醒，也似乎是被大黑马刚刚的嘶鸣声吵醒。
年轻男子平静道：“有那个少年在场，我没有把握。”
红吟月道：“现在有把握了？”
年轻男子冷笑道：“很有把握。”
红吟月道：“勇气何来？”
年轻男子神情微禀，道：“数月前我师兄弟八人围困于你，你虽强行杀了七人但也身负重伤，最后虽然让你逃走躲进了冰原里，但你的伤可并没有恢复的很好。”
红吟月仔细的想了想，好像是在回忆数月前的那一次大战，然后道：“我怎么记得当时逃走的好像是你？”
年轻男子冷喝一声，道：“那又怎样？关键是现在！现在你可还有一战之力？”
红吟月平静道：“即便是我说有，你会信吗？既然不会相信又为何还不出剑？”
年轻男子看着眼前的辇车，神情里忽然表现出似笑非笑的阴邪。
“我在想如何杀你？听说你的容貌极为美丽，上次走得急没能看见，今日可不能在遗憾的错过。”
红吟月笑了笑，道：“杀了我，随便你看。”
年轻男子邪淫的狂笑了一阵，好像是在想一些只有做梦时才敢想的美好事物，于是他又道：“可我现在更想怜惜你一番，那感觉想来必定非常美妙。”
辇车里沉默了一会，并不知道红吟月在想什么，或者是什么样的表情，她只是忽然道：“也许那少年就要回来了。”
年轻男子轻蔑了冷哼了一声道：“你现在还盼望他会回来？连他都看出来你已经很虚弱了，所以他早就躲得很远了，你现在就是给他插上翅膀，在我们的好事没完之前，他也回不来。”
辇车里忽然一声轻叹，然后不再言语，年轻男子放肆的向前走去，大黑马突然开始躁动，对着年轻男子一阵嘶鸣，车厢了的红吟月安抚道：“没有关系，让他进来。”
年轻男子闻言，兴致勃勃道：“我最喜欢听话的女子，如果玩的高兴，我说不定或许还能绕了你的命。”
红吟月轻言道：“那小女子先谢过不杀之恩。”
年轻男子走到辇车旁，提剑挑起门帘，只见红吟月虚弱的倚在车厢上，一身红装，身材妙曼，眼神里很是平静。
他很确定红吟月现在已经没有杀人的能力了，于是他抬脚踏进辇车里。
年轻男子放光的眼睛在红吟月的身上上下游走，呼吸忽然微重，像一头饥饿的狼看到了美食一般，从他脸上越来越浓的笑容里就能看出来，他现在似乎很享受这种微粗的喘息。
他抿了抿嘴，舔了舔嘴唇，然后淫笑道：“美人儿，我们从哪里开始？”
红吟月也上下的打量着这个年轻男子，两息后，她轻挑着长长的睫毛轻轻柔语：“不如，就从胸开始吧。”
年轻男子看着红吟月隐藏在红袍下的胸部，饥渴的吞咽着自己的口水，他迫不及待的抬起了手向她的胸部摸去，嘴里还呻吟道：“甚妙！甚妙！”
片刻后，大黑马又开始缓慢的前行，车轮碾压在厚厚的白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辇车里安静如常，好像任何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几个时辰后，太阳已经悬在了西天之上，辇车后面的蓝天白雪间出现了一道身影，只见修罗背着包裹一手提剑一手提着一只死去的雪雕正快速赶来。
片刻后，修罗追上辇车，将那只雪雕挂在辇车外，他跑到大黑马的前方似乎想要抚慰一下大黑马，然而大黑马突然抬起前蹄，一蹄子踏在了修罗的胸口上，修罗应声跌出了一丈之远。
“放肆！”
辇车里，红吟月严厉的呵斥着大黑马，对大黑马的作为极为不满，可她现在连鞭打惩戒大黑马的能力都没有，因为她很虚弱。
修罗惊愕的看着大黑马，似乎很不明白它的作为，但他却能看出大黑马的愤怒以及冷漠。
于是，修罗便更加想不明白。
辇车里，红吟月突然轻叹道：“你不该再回来。”
听见红吟月的话，修罗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辇车的门帘外露出了一小片青灰色的衣襟，红吟月一身红装，那片衣襟是谁的？
修罗惊恐的迅速掀起门帘，只见车厢里一个年轻男子倒在厢板上，他的脸上还挂着淫荡的笑容，但胸口处有一个血洞，厢板上染着一片血迹已经凝固，车厢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味，直令人想要呕吐。
修罗看着尸体眼神冷到了极点，面色严峻中带着巨大的愧疚，他恼怒的将男子的尸体抛出辇车之外，跳下辇车又捧来了数捧白雪放到辇车里的厢板上，他不停的从口中哈着热气熔着白雪化成水，然后认真的擦拭的厢板上的血迹。
整的过程里他都没有说一句话，但他严峻的脸上一直挂着愤怒，他很生气。
他很生自己的气。
他之所以很生自己的气，那是因为在她遇见这么凶险的危机时，自己竟然没有跟她在一起，没有站在她的身前替她挡剑档危难。
越想便越是生气，生气生的极点便开始咒骂。他一边不停的捧来白雪仔细的擦着厢板上的血迹，一边开始咒骂。
他不是咒骂书生，也不是咒骂那死去的男子，他是在咒骂自己，并且骂的非常恶毒，甚至胜过咒骂书生。
红吟月惊愕的看着修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两人萍水相逢，他本该就不需要内疚，但是她看到修罗内疚的样子却很是开心。
他让她感觉到了温暖，甚至是尝到了幸福的感觉。
因为被公认天下第一天才，她自幼便被严厉的督促着不停的学习与修行，无时无刻。
长大后虽她修得心如止水，道法高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却早已忘记什么是温暖的关怀和幸福的感觉。
从前她以为是自己修到了心如止水，摒除了七情六欲，但现在看来却只是自己很早以前就忘记了那种感觉而已。
如今她又尝到了这种感觉，她很开心，她看着他内疚自责的样子很想笑，但笑意刚刚挂在脸上，气息涌上喉头却变成了咳。
他知道她现在很虚弱，但他还是不敢看她，因为内疚。厢板上的血迹被他擦得很干净，然而血腥气味还残留在上面无法清除，修罗趴在厢板上不停的闻着那气味，脑子里不停的思考着该用什么方法除去血腥味。
红吟月看着他滑稽的样子轻声笑了出来。
“没有关系，我能习惯这种气味。”
修罗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一眼，他忽然又跳下辇车，在白雪里不停的搓着双手，尽量搓去那血腥味。
他安静的回到辇中，忽然伸手摸向红吟月的额头，红吟月下意识的想要躲避拒绝，但靠在车厢上的她哪还有躲避的退路，只能任由他的手摸在自己的额上。
那只手并没有在她额上停留很长时间，因为他懂得分寸，但他的神情却随着拿下来的手而变得更加阴沉。
她在发烧，虽然她的红袍看上去应该很暖和，但她依旧受了风寒，她得是受了多大的伤？
修罗没有犹豫，他立刻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一朵花，沁人的香气瞬间弥漫车厢，似乎也将那血腥味掩盖的毫无踪迹。
“这是雪莲花，看花瓣的数量与大小它的花龄应该在百年以上，吃下它的花瓣会对你的伤有很大的恢复作用。”
红吟月的脸上微羞，好在她现在发着烧，脸上又遮着红纱，令人看不出来，她淡淡柔语道：“你刚才就是去寻找这个了？”
修罗还在内疚着，他低着头嗯了一声又道：“还有一只雪雕，但是没有生火的柴，无法给你熬一锅汤，等找到了生火的柴在做给你吃。”
红吟月接过了雪莲花摘下了一瓣，然后又摘下了蒙在脸上的红纱，将花瓣放在嘴里，轻声说道：“我其实习惯食素。”
修罗虽然好几次幻想过红吟月的容貌应该很美，但当她摘下红纱来，修罗还是被她的容貌惊得合不拢了嘴，她的面色虽然惨白，但依旧遮不住美丽的容颜，阿离公主很美丽，但在她的面前阿离公主也只能沦为普通相貌的女孩子。
红吟月很清楚自己的容貌很美，她之所以一直蒙着面纱在外游历就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也很清楚男人看到自己时的表情，所以她也能做到无视别人看自己时，表现出的欣赏与贪婪。
但修罗的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夸张的惊叹，以及张开的口，还有手足无措的慌乱，她从来都不会因为男人看自己的眼神而羞涩，但当她看见修罗的眼神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更加烫了，她眨了眨眼睛低下了头躲避着修罗直勾勾的眼睛，羞涩的看着手里的雪莲花。
“怎么？我长得很难看吗？”
她忽然对自己的容貌不太自信了，或许是她生病的原因。但其实，她更加在意的是在修罗心里自己的形象。
修罗突然发现自己的严重失态，于是干咳了两声，尴尬道：“没…没有！你长得可真美丽。”
“谢谢。”
车厢里重回了尴尬的气氛，两个人好像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在修罗忽然想起刚才红吟月的话，她说她习惯食素。
修罗低着头说道：“食用一些肉汤会很快恢复你的体力，有了体力你才能更加有精神。”
“谢谢你。”红吟月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从前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关怀与帮助，所有的事情她自己都能解决，但现在与以前不一样，所以她在这方面很欠缺经验。
她只是默默的闻着沁人心腑的花香，静静的感受着那个少年带给自己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修罗终于抬起了头，认真的看着红吟月，说道：“对不起。”
红吟月想着先前伸到自己额头上的手，以及那惊叹夸张的眼神，轻轻笑道：“没有关系。”
殊不知修罗并不是为此而道歉，他是为了更往前的事情。
“我不该留下你一人。”
修罗看着一脸惊讶的红吟月又坚定道：“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红吟月忽然问道：“以后？是多久？”
修罗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于是尴尬的支吾道：“就是…入书院之前。对，入书院之前。”
红吟月再次笑了笑，道：“那好吧。”
闻言，修罗也忽然傻傻的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