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候真的很想捅自己一刀。”
我听见另一头的她挂断电话,脑子里蓦然浮现出两年前我们一起看小说时读到的这句描述。原作讲述了一个远远超出我们理解力的故事,我已经忘记阅读的起因,印象中只剩结尾沉闷压抑的感觉。我喜欢happyending,她则表示开头完美的剧本未必需要好结局。
她似乎天生是那种迷恋悲观的人,所以她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咱们到此为止吧。
我想了想该怎么回答,不等我反应她便结束了通话,好像她到最后一刻都在嘲笑我的迟钝。我一直跟不上她的速度,她与臻臻不同,她的反复无常很难让我觉得她是可爱的。从一开始她的突然表白,长达半年的穷追不舍,再到将近两年的相处时光,我冷静下来回想,自己的生活因为多出了她时常变得跌宕起伏,如果能从此终止,就我而言似乎也并不完全是坏事。
她无休止地抑郁,也会突然给我惊喜。她家在山里有座小别墅,初三毕业的暑假她瞒着父母偷出钥匙,撒谎跟闺蜜外出旅游,请我去小别墅里住了几天。那晚我们都是第一次,结果一切出人意料的顺利,她开心地抱着我说,就算高中不同校也要保持联系。她还说她爱我,那是她第一次使用“爱”这个词替代“喜欢”,连我这种总处在被动立场的人都欣喜若狂。
事情过去后的第六十三天,我接到了她打给我的分手电话,她的每一个决定都令我猝不及防。那天原本是个普通的礼拜五,我吃完午饭和朋友们正走在回教室的路上,盘算着下课去她学校接她和臻臻回家时应该顺便带什么零食。我放下手机,吴一傻兮兮地问我是不是小女朋友的点单电话,他知道我每次接她的习惯,我还像那么回事地回答说又要麦丽素,老吃甜食没过几天又得嚷嚷着要减肥。
天知道我们前一周见面还逃去秘密基地做.爱,在我眼里当时没有任何预兆显示六天后的道别。
她和我妹妹同校,即便我多么不情愿,我仍带上她喜欢的零食站在她学校门口。后来臻臻放学出来,我俩一直等到保安开始锁门,我才知道好像情况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到此为止了,她喜欢上了其他人。
起初我以为我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不甘心地大哭,抱着枕头或是被子整夜失眠,随后我发现心中其实并不如想象的失落,我不知道这是我从小养成自我欺骗的习惯,还是由于我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喜欢她。
我过生日的时候,吴一惊奇地问我小女朋友怎么没来,我简单告诉他分手的事,他追问我原因,还说看你们关系不是一直挺好的。问得真好,就连自诩口齿伶俐的我也答不上来。
春节期间两家不可避免地吃团年饭,她父母偶然讲起学校里有男生追她都追到单元楼下,摇头叹息说像张秦这样稳重的男孩子可不多见了。我知道此话仅仅属于家长之间互夸对方教育得当的社交辞令,她却一边吃玉米一边以开玩笑的语气接嘴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没有的话她是否可以作为备选项。
我有段时间天真到以为你就是正确答案,没想到交了卷被告知此题无解。
直至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两件事,一是原来人吃玉米的样子可以那么恶心,二是我对于分手这件事还是相当在意的,或者确切一点说,更多的情绪只是无名火。我把她的所有联系方式从我的社交软件上删了个干净——真好笑,分手快半年才想起划清界限。晚上埋进被子发呆,臻臻一声不吭地推开门溜进来安慰我,我实在不愿她看到我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假装正经地教训她这么大了还往我床里钻,被爸妈知道又该挨骂了,妹妹却趴在我胸口说随便他们骂,随后仰起头问我是不是想哭。
我不想哭,我只是想起贺林菲抱着我说爱我,那句话到底在她心中占据过多少分量。
后来,初中朋友和我闲聊时说起贺林菲的近况,我都表示不感兴趣,耳朵却不自觉多少听进去一些,她获得的奖状,她被封为校花,她热烈地爱过一个个新男友,那个跟贺林菲关系不错的女生说,她发现对她最好的还是你。哪怕第一次见她的夏侯也说,他看得出她挺在乎我,我知道他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不吃回头草。
第二年,我最好的朋友切断所有联络方式搬家去了外地,我还在努力接受这件事,与此同时我妈拿着一摞介绍美国留学的材料来找我,我当即拒绝了,她解释说这是菲菲整理出来的,叫我好歹认真看看。我不喜欢任何牵扯到她的事,那堆A4纸就一直摆在我桌上好久。然而那段时间家里的主要话题竟全部指向我不断回避的地方,我越往后退,越感受到一股不可阻拦的力量将我推到事实面前。臻臻说,我跟她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因为顾忌她而错过好机会。妹妹是这世上最不可能欺骗我的人,于是我重新整理思路考虑对方抛来的提议。
贺林菲在补习班课后问我,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也能重头来过。我终于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作出回答,我说,我这些年明白了一件事,我当初答应你和你在一起纯粹因为虚荣心,所以那段时间我从没真正喜欢过你,分手之后我不习惯的也只有那种不被人需要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快就会随着下一个目标的出现而自动消除,我想我们是同一类人,为了世界和平,还是不要重头开始了。
她听完没有做声,迎风笑着点了点头。
我心想,她一直活得那么自我,总需要有人提醒她,否则今后真会错过重要的相遇。
我爱过她,只是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