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学堂、宿舍和食堂外,青云门弟子常去的地方主要有三处。弟子切磋和集合的场地,武斗场;打坐修炼的洞府,聚灵阁;借阅典籍的高塔,藏书楼。今日为了说明四名弟子遇害一事,青云门掌门正是按照以往的规矩将所有弟子都聚集在了武斗场上。
青云门掌门站在高台之上,台下并排站立着十二位尊者,每位尊者身后则站立着他们各自的弟子。台前是青云门三千多名弟子,他们大多都带着伤,但却全都挺直了腰板,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掌门发话。
掌门看着他门中三千多弟子挺拔的身姿,不禁由心中生出一股豪气。没错,这就是青云门,这就是我的青云门!不管是外贼还是内鬼。我都不会容许他们动我青云门弟子分毫!
想到这里,掌门微微转头,看向被抓到台前来示众的那个一直在低头研究自己鞋子的外门弟子陆川越,然后沉声说道:“今天,青云门损失了四位优秀的弟子,我很遗憾,也很愤怒。”
“此事若为外人所为,我青云门定不会放过他。若是我门内弟子所为,青云门三千条门规也不是摆设。”
“被害弟子之一的岳子龙,遗留下一枚指认凶手的玉牌,此事,青云门会查清楚,到底是事实还是栽赃陷害。”
陆川越被众人的目光刺得浑身不舒服,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的鞋面。掌门的发言不长,但就算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被上千的弟子以恶意的目光盯着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孤军奋战。孤军奋战。
陆川越低着头不说话,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但这并不代表就没人找他的麻烦了。除了岳子龙和赵洋外,另外遇害的两名内门弟子都是青云门十分出色且人缘极好的人。即使是隔着百八米远,陆川越也能感受到那两位遇害弟子的友人们那充满恨意的杀人的眼光。
终于,一颗石子砸在了陆川越的身上。
陆川越没有抬头,只是看着那颗带着血色的石子滚远,又想起了几年前陆家门口的那帮野孩子们。
只不过,那些野孩子们的石头可没有青云门弟子手里的石头厉害。
陆川越无视了将自己的肩膀砸出一个血坑的小石子,但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便接连砸在了他身上,而且一颗比一颗狠。
陆川越把石子从肉里扣出来,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三千弟子,说到:“够了吗?”
无人应答。
陆川越干脆地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刀,一刀贯穿了自己的左手,然后将鲜血淋淋的短刀扔在那些弟子面前,又说了一句:“够了吗?”
顾清河本想出声阻止,却被他的师傅挡了回去。林德尊者朝顾清河摇了摇头,望向高台上对陆川越的做法无动于衷的掌门,又望向伤痕累累却面无表情的陆川越,最后望向了动手的那名内门弟子。
“够?怎么会够?”人群之中,那名动手的弟子终于发话了,“你害我师兄性命,断他大好前程,你几处伤,一只手,怎么会够?”
弟子们纷纷让出一条通道,露出那个人群中发话的姑娘。据说她一直仰慕着被害者之一的内门弟子胡修远,此刻得知师兄有可能是被陆川越所害,平时柔弱寡言的她便在恨意的驱使下出手伤了陆川越。
姑娘哭喊着指着陆川越骂道:“我师兄那么好的人,你这种垃圾,死了都不足以抵债!”
也许是受姑娘的情绪感染,好几个弟子也跟着骂了起来。那两位内门弟子的人缘着实是好,不一会儿辱骂的声音就变得声势浩荡。
他们的脸上带着正义的愤恨,出口的言论带着公道的血腥,手中的石子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陆川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手上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站在顾清河旁边的小师妹文巧佳幸灾乐祸地揪着顾清河的袖子说:“我就说吧,这陆川越肯定不是个好东西,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打他骂他,却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
顾清河突然一把甩开文巧佳的手,把他的小师妹吓了一跳。“胡闹。”
文巧佳被敬爱的师兄斥责了一句,顿时泪眼婆娑。“师兄你怎么这么凶我啊,我说错什么了呀。那个死胖子当初调戏我,手脚也不老实,人品差劲的要命,本来就不是个好人!怎么他一瘦下来,你就总替他说话呀!”
“真相还未水落石出,不要妄下结论。陆川越只有运气期,怎么能杀得了两个金丹期弟子?”
文巧佳气得直跺脚:“他就不能隐藏修为嘛!或者下个毒使个绊什么的,他那种人,肯定什么坏点子都使得出来!”
“胡闹。”顾清河冷冷地转过头,不再搭理他的师妹。文巧佳气得眼泪直流,抱着林德尊者的胳膊委屈地哇哇叫:“师父,师兄他欺负我!明明就是他胡闹,总向着那个死胖子!”
林德尊者左右看了看两旁板着脸的尊者,然后苦笑着摸了摸文巧佳的头说:“你师兄是个严谨的人,他这么说也无可厚非。为师也觉得那个陆川越未必就是凶恶之人,或许真是被人污蔑的也说不定。”
文巧佳嘟着嘴哭道:“师父和师兄合起伙来欺负我。”
“哎哎……不哭不哭啊,师父这有好东西给你要不要?”“要!”
顾清河看着往外掏丹药的林德尊者和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师妹,心里也有些愧疚。
其实这件事已经可以盖棺定论地说凶手就是陆川越了,因为经检查玉牌上面的刻痕确实出自岳子龙之手,甚至现场还有些许雷电劈过的痕迹。除了陆川越那只白燕之外,门内只有于舒雅能使出带有雷电的招数,而这几天于舒雅一直与燕潇潇呆在一起,其他很多弟子都可以为她做证明,那么如此一来,陆川越就成了唯一可能的凶手。
但不知为什么,掌门并没有就此宣布陆川越是凶手,而是又给了他一个机会:一周之内,找出真正的凶手和证据,否则,就只能处死陆川越。
顾清河望向台前遭受着石子攻击的陆川越。陆川越的手在颤抖着,身上的伤口在逐渐增多,但他却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顾清河记得在掌门下达了抓到凶手的命令,并没收了他的白燕后,陆川越不甘但又庆幸的话语:
“起码我还活着。”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有翻盘的机会。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有让曾经所有看不起我、中伤我的人后悔的机会。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能相信,希望是存在的。
陆川越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脚下一踏,从地中便窜出了数百棵绿竹挡下了所有砸来的石子。
“真正的凶手,我会找到的!”
掌门的眼神顿时一凝。
绿竹。青石居。
隐藏身形的路恒及时制止了想要出手的掌门:“别动。你想要门内的探子察觉到石屋的秘密吗?”
“可是……那是青石居的竹子!我师父的青石居!”掌门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只有我师父能够调动青石居!”
路恒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才是你师父。”
掌门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过了一会儿,掌门冷静了下来,看着随意地驱使绿竹的陆川越轻声说到:“我本以为青石居只有陆传风才能调动。”
路恒没有说话。他虽然知道陆川越能调动青石居是他与陆传风有鬼契的缘故,但路恒并不打算将此事告诉掌门。
“一周。给陆川越的时间仅有一周。”掌门淡淡地说到,“驱魔白燕,青石居……我倒是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路恒轻轻一笑道:“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不是说了吗,陆川越是个会发疯的人。他不会让你失望,只会……更加超出你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