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东莪早早起床,敲开多尔衮的房门,却发现他一夜未眠。
“阿玛,我听说昨天晚上庄妃娘娘来府上了?”
“东莪,好孩子,到阿玛身边来。”多尔衮招招手。
“庄娘娘必是怕东莪带话词不达意,亲自前来。东莪懂的,阿玛心烦,连多铎叔叔都变得很暴躁。”东莪窝进多尔衮怀里道。
“若是你额娘在世,她那么冰雪剔透,那么与世无争,是不是也不会愿意我去为了那个位子打打杀杀?”多尔衮半是问东莪,半是问自己。
“阿玛,范师傅说过呢,阿玛才能举世无双!”东莪娇声道。
“嗬,好个举世无双!我半生戎马,为的是提皇阿玛完成心愿,直到你额娘走后,阿玛才发现,从没有为自己活过,那个万人中央,是否又是一生禁锢?”多尔衮喃喃自语。
“阿玛,东莪听多铎叔叔说过,现在是要和大哥哥比嘛?可东莪好怕他!”东莪一脸的不高兴。
“是啊,你那大哥哥毕竟是大阿哥,可他却没有你皇上伯伯的能耐,如何当得了这天下之主呢!”多尔衮整了整衣襟,活动活动胳膊,一晚上僵坐,此刻很是疲惫。
“阿玛,您想当皇上嘛?”东莪眨眨大眼睛问道。
“那么东莪想做真正的公主么?”多尔衮反问道。
“阿玛,额娘教过东莪,莫要强求,东莪虽与永安姐姐她们交好,却仍以能作阿玛的女儿为荣呢!这皇宫很漂亮,但却像个好大的笼子,东莪只想做阿玛从前带我打猎时常见的鸿雁,无拘无束,飞得很高!”东莪眼中露出向往。
“唉孩子,难呐!阿玛本无心争抢,可你皇爷爷对阿玛寄予重托,阿玛如何能辜负?大清正是南进之际,如何能让你那有勇无谋的豪格大哥坐上那位子?阿玛或许是上了岁数,从未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多尔衮深深地叹了口气。
“阿玛,那英亲王阿济格伯伯和多铎叔叔呢?”东莪问。
“东莪觉得他们如何?”多尔衮反问道。
“其实阿玛,东莪觉得他们都不如阿玛呢!阿济格伯伯虽然高大威猛,但是脾气不好,总是凶东莪,若是他进了宫,怕是会更凶!这多铎叔叔,自从范师傅那事儿后,东莪就觉得小时候和蔼可亲的叔叔不见了……”东莪细细说来。
“是啊,东莪看得通透!”多尔衮抚了抚东莪的小脸,道:“所以东莪,你是否也觉得阿玛应当坐上那个位子?”
“阿玛,东莪不在乎当不当公主,额娘和外祖都不在了,东莪只有阿玛一个亲人了!无论阿玛如何决定,东莪都会跟着阿玛,为阿玛分忧!”东莪攥着小拳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坚定。
“好孩子!”多尔衮抱紧东莪。
突然,东莪似是想到什么,从多尔衮怀中抬起头,“阿玛!皇伯伯不是还有别的阿哥?比如福临哥哥?”
多尔衮道:“福临?他还小呢,怎么斗得过那豪格?”
“东莪只是想到了范师傅讲过,汉人有个渔翁得利的故事。阿玛不愿做,豪格大哥不能做,那不如阿玛找另一个人做?庄娘娘对福临哥哥可是寄予厚望呢!”
“这,这需要从长计议,不过不失为一个办法!吾儿聪慧,真是把阿玛都比下去了!你若是个男儿,阿玛必要同他们争上一争,便是那福临也比不上你呀!”多尔衮叹道。
“阿玛,东莪也希望自己是男儿,就可以像多尼哥哥那样陪阿玛上战场,保护阿玛!”东莪稚嫩的声音中透着倔强。
多尔衮亲了亲东莪:“你额娘走的时候,阿玛埋怨老天残忍,可你额娘给阿玛留下了你,却真真是老天赐给阿玛最好的礼物!”屋里一片温存。
盛京皇宫。
两黄旗众臣由索尼、鳌拜等带着,在大清门盟誓,两黄旗巴牙喇兵围绕着宫殿站立,颇有刀剑相向之势。
大殿内诸王大臣列坐东西,着八旗各色铠甲,颇为肃穆。一时间众人静默,却神情严峻。
赫舍里家的索尼,一直是皇太极的亲信,坚决支持豪格,他首先打破沉默,道:“大阿哥乃皇子之首,先皇无嫡,则当立长!”
鳌拜起身附议道:“先帝尚有皇子,选立新君当从皇子!”
“二位大人既提到皇子,可睿亲王等也是太祖之子,亦是皇子,论辈更长!”刚林回道。
“正是,当年太祖遗诏除先皇外,睿亲王亦列其中!”祁充格道。
“我说睿亲王叔叔,这太祖遗诏自是希望我爱新觉罗子孙世代绵延!汉人有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这只有东莪格格养在膝下,如何使得!”济尔哈朗的儿子富尔敦道。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哼!哪里轮得到你说话!他多尔衮如今没有儿子,可本王有,多铎也有!”英亲王阿济格最先坐不住。
形势一下子急转直下。
多铎却没觉察出来,接着道:“可不是么!你瞧你们在这殿外的布置,还想兵戎相见是怎么着?我说南边儿的仗可还没打完呢,现在倒要窝里斗了?”
说完转向多尔衮,“哥哥你倒是说句痛快话!”
多尔衮面露犹豫,依旧在思考清早与东莪的对话,也在掂量自己的心思。
多铎哪里受得了这种无视,心急便脱口而出:“若哥哥你不当皇帝,那弟弟我上!太祖遗诏里可是还有我呢!”
多尔衮终于开口:“行了,你别瞎凑热闹!你我与豪格可都在太祖遗诏里!“
多铎讪讪,却不愿退:“罢了,即便我不行,你不愿,也轮不到他豪格!代善大哥才是真正的立长!”
正一边喝茶的礼亲王代善没想到自己都七十岁了也被拉进去,生怕硕讬和满达海两个不省事儿的儿子跳出来逞能,赶忙放下茶展上前道:“豫亲王此言差矣!睿亲王若即位实乃大清之福,再次便应立皇子。我这把岁数,还在乎这个皇位么!”
代善虽不在乎,不代表他的孙子阿达礼不在乎。阿达礼见自己的祖父不愿掺和,自己又辈分不够,心下明白此时只能曲线救国,排队占边,于是上前道:“既然睿王爷不愿,如今自是肃亲王为宜!”
“一边儿去!有你什么事儿!”阿济格一扬手,不耐烦道。
双方僵持不下,请清宁宫哲哲皇后,众人暂退庑殿。
“范大人,鲍大人,大伙儿都说你们足智多谋,此刻可有对策?”阿济格难得地放下身段,问向范文程与鲍承先。
鲍承先见范文程有所顾虑不出声,便拱手道:“睿王爷,老臣年事已高,肺腑之言逆耳,只对如今之事,并无他意。老臣以为,八旗中似乎只有两白旗和亲贵对您有利,礼亲王看似退让,可两红旗实则是选了大阿哥肃亲王那边,镶蓝旗更是早与黄旗合流,为今之计只有蒙古。”
“蒙古?”阿济格琢磨着。
“正是,皇后娘娘来自蒙古,睿王爷府上福晋多数来自蒙古,相比肃亲王,蒙军八旗自是心向王爷!”鲍承先答道。
“对呀,鲍大人!这甭说皇后了,除了大贵妃,宫里说的上话儿的娘娘可都是蒙古科尔沁的,跟咱们的福晋可都是沾亲带故的!”多铎大喜。
这时门外太监来报,说是皇后娘娘到了,肃亲王已带了人回了大殿。
多尔衮起身,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道:“咱们也回去吧,本王已有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