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七年的最后一日除夕,按皇太极的意思是不许铺张,可这后宫的女人们却是万万不会错过这种大热闹,孩子们更是。
哲哲皇后下旨在除夕夜设宫宴,只请了皇亲及满蒙汉重臣携家眷赴会。多尔衮此时身体已好转,可正常进食与下地行走,却仍是虚弱,常常眩晕不支,只好推脱说不去,请东莪代劳。大福晋却是不省事儿,很费心地张罗着自个儿进宫的行头。
永福宫。
“淑惠你瞧你那坎肩怎么是歪的,还有淑哲快来给额娘瞧瞧你那领子!你们可都是指了婚的大格格了,不能再冒冒失失,给我们科尔沁丢脸!不过皇后的面子,咱是要给足的!今儿个这行头必是不能赛过永安与端顺,却也不要被别的格格比下去!”庄妃拉过两个女儿,东摆摆西弄弄,俨然忘记了一旁的东莪。
早先宫里也给东莪准备了一身喜庆的装束,东莪推脱重孝在身,可又有品阶,只得托造办处赶制了素净的宫服,此时看见这么母慈女爱的场面,心里很是苦涩。若是额娘还在或许这是这般心疼自己,却不会这般让女儿与别人比较,不会强出头。
“哎哟,我给忙忘了,东莪你这身儿是不是太素了!”庄妃一个余光瞧见了东莪,拍脑袋问道。
“回娘娘,东莪生母过世不久,还请娘娘体谅呢!如今这正白旗装,不知是否合制!”东莪跪道。
庄妃走上前,摸摸东莪的小手,道:“唉,你这孩子倒是重感情,罢了,咱们满洲没有汉人那许多不让出门的规矩。你今天莫要多走动,安稳坐着便可。以后呀,就把我这儿当自个儿家,睿王爷眼见着大好了,以后怕是我请你来你都不乐意了呢!你那个小宫女叫什么来着?去给你主子领件大氅,天儿冷别冻坏了!”
阿沚跪道:“是,娘娘!”
东莪弯下身子一福,软糯地道:“多谢娘娘体恤!东莪绝不敢忘!”
大清门前。
“这代清杜卡(满语大清门)可是比我几年前见的壮观多啦!”一位蒙古打扮的皇亲不时地抬头看道。
旁边一个英挺的武将接道:“哎哟瞧您说的,您这些年都没来盛京,上回来莫不是皇上登基大典吧!”
东莪便在这些窃窃私语中,默默地跟在庄妃娘娘后面走进大殿。
大清日渐昌盛,崇政殿满眼金碧辉煌。鎏金蒙镶宝鼎,八旗各色礼饰,还有汉化的龙纹金柱,无处不彰显这宝座的主人满蒙汉一统之决心。
多尼一身贵气的世子装扮,此时他已经有些个头了,颇有些老成的架势,他一进来就到处张望,好不容易在角落里瞧见了东莪,远远地招了招手,却又不好去女眷那边。
东莪远远地回了一礼,一回头就瞥见了自家大福晋穿着张扬地挤在各位贵妇中间,左右逢源,不觉心里很是厌恶,又往后缩了缩。
范文程此时走了进来,跟着他的是正妻陈氏与小儿子承谟,东莪还是第一次见这位传闻中优雅美丽的师母,便派阿沚过去代为请安,自己遥遥一福,却引得小承谟看过来。
皇上驾到。
众臣纷纷献上准备好的贺礼,或寓意吉祥,或别出心裁。可皇太极自从宸妃去后一直兴味寡然,并未觉出好儿来。
这时,松锦降将祖大寿起身上前,献上了侄子,宁远吴三桂的来信。皇太极阅后当即一喜,对祖大寿道:“吴将军之心,犹豫未决。恐失次机会,殊可惜耳。”吴三桂虽然没有降,但是这份动摇已经给自己留出后路。
见皇上面色舒展,重臣顿时松了口气,忽听得殿外太监宣豫亲王多铎觐见。
且不说多铎来迟已是不敬,他那个放荡的性子,还带着酒气,慢悠悠踱进来实在令皇太极等不悦。豪格直接转过头去,看不上这位小叔叔。东莪则是坐在后排揪着心,总有不好的预感,莫要为阿玛带来灾祸才好。想着想着个便向多尼的方向看过去,刚好对上了多尼同样紧张的眼神。
多铎步行到殿中,称要献上宝马,请皇太极移步一观。皇太极刚到门口瞧见了这马,就立刻吓了一跳似地退了几步。
东莪只看到他气得隐隐发抖,立刻被大太监扶回宝座。
“好你个多铎!朕待你如亲兄弟,你那胞兄多尔衮还病着,若是他在这儿,见到你今日之大不敬,怕是也保不了你了!”皇太极甚为震怒。
殿中众人不明所以,低声议论,各宫主子都派人去打探究竟。东莪听得庄妃派去的小德子回来报,“豫亲王多铎献跛马,大罪!”立时吓得脸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望着多尼。
多尼也才七岁啊,被父亲这么一通胡闹吓懵了,达哲福晋六神无主,赶紧让人去给皇后和庄妃传话,希望能手下留情,睿亲王府大福晋也是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出戏,觉得四围眼光望向自己,很是丢脸。
只听得皇太极大声说:“快来人,给朕把他给绑了!让他去牢里醒醒酒!哼!”
肃亲王怎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他与郑亲王济尔哈朗对望了一眼,起身回话:“儿臣愿为皇阿玛分忧!”
“行了,你也不是个省事的!鳌拜,快带了人把豫亲王请出去,大过年的,这像什么样子!”皇太极怒。
此时东莪才知道,原来先前与蒙古老爷搭话的高大武将便是镶黄旗著名的鳌拜,父亲常说这人若不为所用,必有大患,果不其然!
多铎可真是喝多了,被架出去还说着一路胡话,路过范文程旁边还挤眉弄眼。
东莪抬起头看看庄妃,她跟达哲做了手势,摇摇头,看来是爱莫能助。于是又看看皇后娘娘,此时大概也只有她能说得动皇上,也有这个底气说。
“皇上,多铎这错儿太离谱,这大不敬确是该罚!可您看这大过年的,亲戚们都在呢,您呀先消消气儿!”哲哲皇后道。
见皇太极不为所动,哲哲靠近小声道:“皇上,这多尔衮还病着呢!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咱们别跟多铎计较,他那个性子您还不知道么,一贯是野的!此事颇为蹊跷,难免大家猜疑。”
皇太极抿着嘴,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没想好该如何处置多铎。要说这原是因为送贺礼才惹的事儿,若是罚重了,难保多尔衮不会反击。
鳌拜派人回来报已将多铎安顿在偏殿,听候发落。终于阿济格忍不住了,这个暴脾气的伯伯一出场,即便东莪还小,也知道事态只能更加严重。
可就在这时,门外司礼太监高喊:“蒙古科尔沁部众将领将领前来给皇太极拜年,恭祝大清绵延永昌!”
皇太极这才意识到,当着众人的面儿,还有蒙古这科尔沁一堆亲戚盯着,实在不好发作也不能发作,只好握紧了拳头,忍了下来。
可多铎这祸却是结下了。